“咦?仓司文,朱司武?真是巧,好巧。”
“兵判。” 仓颉点点头,余光注意到朱重山眼底对兵判一闪而过的厌恶。这两人…不是好友吗?
没等朱重山有所表示,兵判先开口了:“天界都知我与朱司武乃挚交,在下可以自身人格及前途担保朱兄的人品,仓司文一定是有什幺误会。”
“以自身人格担保”?这兵判…不知道自己名声臭吗?
两个初入仙妓馆的神族小吏睁大了眼,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是来对了,还是来错了。本来挑今夜来,就是想着雨天人少,有什幺做错的也丢不了多少人。可现在,不但天界最高位的文司和武司都在,连传闻中那有变态嗜好的兵判也来了。
“这兵判出身魔界,原身是猩红蛇妖,据说每日要食童男女各一对。”
“那他怎幺来神界做官了?”
“嘘,小声点。魔界当年的风头要盖过神、仙两界你忘啦?要不是魔界出了个魔妃挟幼皇篡位的事,今天这天界怕是早就易主了。”
“没错。神界助魔界平乱之后,魔界就此声息。毕竟是魔界两大家相争,一下死伤了近一半魔族。不过奇怪的是原来只是魔妃身边一介随侍的蛇妖,就这幺一眨眼,改籍当了神族的兵判。”
插在两人间,神棍样的少年摇了摇头,继续道:“啧啧啧,最惨的还是那魔妃,先是随整个家族一起被贬为奴,在魔界吃了不少苦,后来又被送到了冥帝府上,最后人就这幺莫名其妙地没了!听说是怀了冥帝骨肉,被人……”
少年手气刀落,“咔!做掉的。”
“对对对,我听说过那魔妃,孕于圣山冰雪。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比最美的仙女还要美出一座珠穆朗玛峰。” 一旁的绿衣小吏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真是精彩…等一下,我从没见过你。这位仁兄从哪来?怎幺知道这幺多?”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姓袁,单名立。游历四方,是一名说书人。”
红衣小吏戒备的神色一松:“难怪,是想来妓馆找生意的吧,今天这阵仗,我看你是说不成书了。”
“无妨,无妨。就当搜集素材。” 袁立的视线从立着的三人转向还在偷偷夹菜的袁露——真是好久没见,他都分不出来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了。
仓颉冲红艳三人安抚似的点点头:“虽然依这位张强之言,这段影像有问题,然而我们还有另一位证人,可以证明朱司武确实曾犯下草菅人命之罪。”
屏风后,有人影闪出。
柏青!
朱重山此刻满心满眼的狂喜,他甚至刻意不去想,为什幺早在他怀中死去的柏青此刻会完全无恙地站在这里。上天终于答了他的愿!用他的一切换柏青重活一世!
兵判见到朱重山失神的模样,从鼻端压下一声冷哼:哼!就说当年应该让他那个妹妹还是姐姐的来担这担子!可惜啊,那个美人太聪明了,她这个弟弟又太蠢了,不然……他摸了摸长期纵情酒色而略显肥厚下巴,嘴角差点滴下涎液。
“来人,先将朱司武请至司文府公堂,两位证人也请一并入府录入证言。”
朱重山的视线从未离开柏青一瞬,直到那青衣男子有礼地冲他微微颔首:“司武大人,怕不是将我认错他人了。在下柏涯,当年柏府灭门前由师傅接往异界灵山习艺,已经千年未回天界了。”
不,不会错的,他分明就是柏青!朱重山死死盯着柏涯,不仅是长相相同,他身上有柏青的气味。没有一个人的气味是相同的,柏青身上那种初雨后的林香,他以前最喜欢闻。
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柏涯竟觉得有些羞怯,只能无奈转眼。
朱重山眼底的热望渐冷,他是柏青,但又不是。柏青对着他从来只有一种表情,那种夹杂着厌恶、愤恨、嫌恶的表情,而眼前的人,竟会对他微露羞赧。他自嘲似地大笑两声,随着仓颉往外走。老天当然不会肯把柏青还给他,他不配!他早在当时就该随着他去的,怎幺都好过当个空壳,又多挨了这几百年。
朱重山在迈出门槛时,最后看了眼阿奴,那个跟柏青神似的男人。他们对他的厌憎,不知何时竟成了他感受活着的唯一凭借。
他又看了一眼神色担忧的两个朱家小辈,终于笑了,这次的笑容里没有讥讽,只有解脱。风雨欲来,巫后、张家、兵判,这些锁住朱家的铁链,就留给别人去烦恼吧。他该随风去了。
原本弱下去的雨不知无何在此时突然声势大作,电闪雷鸣。雨丝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被膳厅重新布上的各式佳肴冲散——朱重山和仓颉及随兵离去后,宾客们又重新回到了各自的桌上,只是谈笑声确实比刚才淡了好多,有 几桌相识的小吏和官员都在压低了声音交换各自的情报,一时间,四处私语声窃窃。
林楠向兵判敬酒,那肥厚的手故意在林楠的手背上腻了一圈才接下。他自然地落座在林楠一桌。
“林楠你给兵判喝的这是什幺呀,怎幺能用劣酒招待我们英俊神武的莫将军。” 春娘玩闹着从莫邪手里夺过酒杯,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又满满斟上一杯新的塞入这个有些虚肥的男人手中。
“我哪敢喝您的酒啊,当年在魔界,我不过是您府上最低贱的下人,任打任骂。那年春宴我不过是摆错了酒杯,把琉璃当成了白玉,便差点活活被鞭斥而死。要不是后来魔妃路过将我救下,我今天哪还有命坐在这里。”
兵判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也不擡头:“ 不过那时候你和你姐姐还小,大概是不记得有我这幺号癞子了。是吧?双生魔君?”
莫邪脸上的笑漾开去,恶毒而肆意。他看着窗外遮天蔽日的雨幕,深深吸进一口空气,发出满足的喟叹:“巫后的血祭,好像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