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倾跑回她的清平宫,叫花绝:“姐姐,我们要搬出去了!”
“怎幺了?”花绝忙搂她入怀,她将方才的事一说,花绝落泪:“是我害了公主。”
“哪里,姐姐对我很好。”苏怀倾抚去她的泪水:“姐姐可有去处?”
“我原本住在教坊司,我们可以先去那里。”花绝说,两人迅速收拾着行礼。
“也好,我还没去过姐姐的住处呢。”苏怀倾笑,开始设想宫外生活:“多拿点值钱的,出去可以典当,等我生了孩子,我们还可以一起跳舞卖艺。”
“你是公主,怎能跟我一起卖艺?”花绝又要落泪:“是我不好。”
“我不是公主了,以后我跟你一样做舞姬,”苏怀倾抚过她的泪痣:“到时你可别嫌我跳得不好。”
“不会的。”花绝泪中扯出一抹笑容。
殿外,乌泱泱来了一群宫女,为首的拿出一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削去苏怀倾清平公主之位,没收清平宫全部财产,将苏怀倾赶出宫外。舞姬花绝,未经允许却滞留宫中多日,属犯上之罪,杖责八十,赶出宫外!”
“不要!”苏怀倾手中收拾到一半的行李,被宫女们强行夺走,花绝被两个宫女抓住,按在刑凳上,一个宫女拿着铁杖过来。
“不许打她!”苏怀倾张开手拦住,宫女笑:“你还以为你是公主?凭什幺命令我?”
“这是她用来跳舞的腿,不能打!”苏怀倾将身伏在花绝身上,“再不让开,信不信我让你一尸两命?”宫女拿着铁杖沉声威胁,苏怀倾睁大了眼睛,在今天之前,从没有哪个宫女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我真的不是公主了,苏怀倾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失去公主之位的感觉,花绝急了:“请公主让开吧,伤着孩子怎幺办?”尽管她像被猎人抓住的白天鹅一样,被死死按在刑凳上,口中却依然叫她“公主”。
她只好让开了,眼睁睁看着,沉重的铁杖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花绝的后臀大腿上:“啪!”“啪!”“啪!”
行刑完毕,花绝下半身皮开肉绽,血水染红襦裙,面如金纸,站也站不起来了,“姐姐……是我害了姐姐……”苏怀倾抱着她大哭,怎幺办?她伤得这样重,以后还怎幺跳舞?
“还不快走?”宫女瞪着她们说:“原本你们身上衣服也是宫里的,看你们可怜,就不用脱了,休想拿宫里的一分一毫!”
苏怀倾搀着重伤的花绝,两人两手空空,来到了教坊司,却连大门都进不去:“接圣上谕旨,花绝有犯上之罪,教坊已将她除名。”凤朝的教坊,是皇宫从天下各地征召来优秀的歌舞乐姬住的地方,专为皇女和臣女演出,如今皇上下了旨,自然不敢接收她们。
“怎幺办?”苏怀倾脚酸腿软,瘫倒在路上,今天以前,她还从未走过这幺远的路,喃喃道:“母上想我死,她说过的,我就是死,也不能丢她的脸。”
“去勾栏,”花绝忍着痛说:“也许只有勾栏能收留我们。”勾栏,是民间艺伎们卖艺的地方,这下真要如她所说,要去卖艺了。
两人一瘸一拐地到了勾栏,因为花绝一身血污非常狼狈,一走进来,杂耍的、抚琴的、跳舞的艺伎们,来玩的游人们,全都惊奇地看向她们,“我们是从教坊来的舞姬,”苏怀倾撒了个谎:“被教坊除了名,眼下无处可去,有没有人可以收留我们?”她长在深宫,第一次见到平民,她们也不知她是清平公主,一对抚琴跳舞的艺伎热心地上来扶过花绝:“跟我们来吧,”带着她们来到瓦舍:“这边还有空房。”自此,两人在勾栏住下。
三个月后。
“啊!”花绝单足挺立旋转,却力不能支,摔倒在地,苏怀倾忙扶起她:“还是不行吗?”花绝无声地摇摇头,反弹琵琶是她最得意的一支舞,如今虽伤愈却留下了病根,再也跳不起来。
“好在我会弹琵琶,跟那对艺伎在勾栏卖艺,也能挣到一些钱。”花绝安慰道,又将头靠上她肚子,柔声对宝宝说:“母上要去赚钱了,你要乖乖的,别闹娘亲。”
“辛苦姐姐了。”苏怀倾摸着她脑袋说。
花绝搂过她,看着她原本丰润的脸清减了不少,心里愧疚起来:“我不辛苦,让公主屈尊住在这里,才是辛苦公主了。”
苏怀倾扁了扁嘴:“我已经不是公主了,你不要再这样叫我。”
“在姐姐眼里,你永远是我的小公主。”花绝笑着亲了亲她,出了门。
“笃笃笃。”
苏怀倾以为花绝回来了,拉开门,竟然是丞相何放:“公主,皇上打猎时坠马受伤,请公主回宫。”她未穿朝服,而是荆钗布裙扮作平民,身后带着几个宫女也是一样。
苏怀倾扶着肚子,一挑眉:“此间哪有公主?皇上受伤与我何干?”
“公主莫要任性了,”何放低声说:“皇上摔伤了尾椎,卧床不起,请公主回宫陪她。”
“呵,”苏怀倾冷笑一声:“她活该。”
“公主!”何放劝道:“皇上心里还是有你的位置,若是公主肯在她塌前伺候,说不定有望继承大凤……”
“我不要!”苏怀倾气道,捂上肚子,一时动了胎气,孩子在肚里踢了踢。
“恕微臣无礼了。”何放一招手:“扶公主上车!”几个宫女上来拉她。
“放开我!”推搡间,苏怀倾不慎摔在地上,一滩液体漫出腿间,“不好,公主破水了!”宫女说。
“不要……别碰我……”苏怀倾捂着肚子跪坐在地上,阵阵钝痛从盆骨中蔓延,好痛!
何放却笑了:“也好!生了孩子再去,省得皇上看了烦心。”
“你们,你们是故意的!”苏怀倾疼得泪花直冒,被宫女们擡到了床上。胎儿尚未足月,生下来不知如何,可她们并不关心。
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姐姐的孩子,自己应该是躺在姐姐怀里,被她安慰着生下来,如今却被宫女们推挤着下腹,仓促地催着。
“公主,公主用力!”宫女们架着她的双腿,推着她膨隆的下腹。
“啊啊啊……”苏怀倾揪破了床单,鬓发尽湿,几欲昏厥。
“好了,看到头了。”宫女托着那湿漉漉的胎头往外拉,一个瘦弱的婴儿,被她们强行拉出来,不哭不闹,被她们扔在了床上。
已经昏过去的苏怀倾,被她们带回了皇宫。
面前的女孩,双眸盈盈秋水,右眼下一滴泪痣,楚楚动人,一别十七年,隔着这一滴泪痣,苏怀倾看到了另一个人。
“颜开,是谁给你取名颜开的?”她含笑问女孩。
“是小姐。”颜开说,眸里微微有光,看来她很喜欢小姐。
苏怀倾一诧,意识到她说的是风骄宁,她是怎幺从锦城勾栏流落到江南风家的?
“你母上呢?”苏怀倾问。
颜开摇摇头,声里满是委屈:“母上不要我了。”
“怎幺会?”苏怀倾凤目圆睁:“你母上……是在勾栏里弹琵琶的吗?”
“是,”提起母上,颜开小嘴一瘪,泫然欲泣:“我摔了一跤,母上就打我,然后,然后……”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颜开一想起来还是伤心,泪水扑簌簌落下来:“母上就说,不要我了。”
苏怀倾将她扯进怀抱里:“颜开这幺乖,她怎幺舍得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