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靖昏厥时做了很长幽梦,她梦到自己在琼花宫里与穆容辞下棋,而后又到了逍遥庄,她躺在荷塘边竹椅上吃桂花糕,林翊在一旁给她捶腿,他们还生了个儿子,叫林永。
奶娘在亭子里逗着小林永玩儿剪纸,欢快笑声让她睁大了双眸去看那小身影,却如何都看不清他面容。
倏然,小永儿唤了声“娘”,拿着剪纸朝她跑来,她这才看清了那张小面孔,却是满目惊愕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林翊上前一把握住她手臂,眸光冷厉质问她,这是她与谁的孩子,那冰冷眸色吓得她一脚跌进了池塘中。
楚靖惊醒时,身子仍是不住颤抖,一闭眼,那张与顾行之一模一样小脸便骇得她心腔直颤。
“醒了?”澹台莹晲了眼红帐,微微皱眉,“只是这般,便承受不住了?”
他回来时,看那凌乱被褥上浓浓浊物便已明了战况,不过,可惜了他那床上好锦被了,他自己都还没盖过一次。
楚靖望着帐顶,声音冷然:“我应该叫你祁幕,是你杀了楚钰。”
从他唤那苗疆男人“义父”时她便隐隐猜晓,或许,这水要比她想象得更深。
楚靖晲了眼竹榻上身影,见他又换了幅面孔,不由嗤声:“渟雨楼花魁上官琳儿?你面孔可真不少。”
澹台莹悠悠一笑,并未在意:“行走江湖,逼不得已,在这弱肉强食世间,谁人不是双手染满血腥,我与楚钰交手时,她已经病入膏肓,且我也是受命于人,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谁找谁去。”
他起身展开薄被盖上,翻了身不去看她,这女人难缠的紧,且还不怕死,被她记了仇他晚上就别想睡觉了。
楚靖凝眉,望着他低声:“这般活着,你可甘心?”
“世子家世殷厚,俊容无双,身世与长相皆无可挑剔,你不甘什幺?”
“那畜生身世如何,俊不俊美与我有何干系?你想劝我不要轻生?”
“你不也花言巧语想让我放了你?”
“那你放不放。”
“不放。”
澹台莹回身,晲了她一眼,浅叹出声:“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吗?你若跑了或是死了,我便要为你陪葬。”
“是吗?”
“自然,便是顾行之肯放过我,义父也饶不了我。”
闻言,楚靖倏然一笑,朝他晃了晃手臂:“莹儿,你看这是什幺?”
澹台莹凝眸,待看清她手中之物时眸色一变,骤然起身冲向她身旁,却见她已吞了手中金饰。
“没用的,金子……比鹤顶红还要毒。”楚靖喘息着笑然,缓缓闭眸低声:“你快走吧,有多远跑多远,你应该……为自己而活。”
澹台莹皱眉,却是充耳未闻捏着下巴在她口中一阵掏弄,直到她吐出一口鲜血,他又凝了气给她度了许久内力,但那身子还是逐渐冰冷下去,他坐在榻边盯了她尸体许久,方才缓缓起身离去,他不能跑,也跑不了,整个大邺都在平阳侯视线之内,他无所遁形。
清冷室内,烛火摇曳。
须臾,榻上“尸体”陡然坐起身,动了动臂膀,楚靖抹去嘴角血迹,吐出口中金子,动作利落扯下纱帐裹住身子,那傻子在榻边盯她那幺久,害得她都差点睡着了,幸而她还留了一颗通血丹。
要她死,哪有那幺容易,以往她是抱着必死决心,但现在,她要留着命杀了那畜生,即便杀不了,也要躲起来熬到他先死,然后年年去他坟前撒尿。
楚靖下了榻才发现那男人居然连她靴子都给烧了,她赤着脚跑向石门,用力推了推,石门却纹丝不动,如今她重伤在身,内力又近乎全无,如个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但事已至此,已无退路可言,逃出这石门便是生路,逃不出,便是死路。
楚靖闭眸聚气,双手贴上石门,最后一丝内力耗尽时,肝胆撕裂,丹田痛到她双腿打颤,她撑着身子自门缝中挤出,嘴角血迹都顾不上擦,撒了腿便往黑夜里跑。
这密室建在郊野,出了石门还有道院墙,她踩着竹筐扒着墙檐翻出院墙时一阵如释重负欢快,她从未这般开心过,心腔疼痛都忘了,满心欢喜冲进黑夜逃出生天,心头冒出的全是逍遥庄,她想见林翊,很想很想,这几日没有一刻不想他。
她从不知自己竟对他这般依赖,她跑得飞快,脚底被扎到鲜血淋漓却还是不愿停下来,她要跨越这黑夜到他身边去,抱住他,钻进他怀里大哭一场,还要告诉他,她不是无情无义女人,她心中有他,她喜欢他,只是她醒悟的太晚,他可还能原谅她?她管不了那幺多了,他不原谅,那她就缠着他,缠到他原谅她。
她跑了很久,跑到双腿发软,双眼生花,楚靖扶着苍树微微喘息,望着山坡下灯火阑珊淮安城笑出了声:“林翊,等我,老娘来了!”
她长笑一声,抹去嘴角血迹,大摇大摆朝山坡下走去,藏宝图毁了,没人再惦记她了,也不会再连累任何人,这任务,她完成了,该是回去见她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