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青的心情同样复杂,多到难以立刻梳理好头绪,来面对措手不及的重逢。
她本来以为这辈子应该和他毫无交集了,然而他却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自己眼前……
成允言缓声道:“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赵慕青看着他毫无芥蒂的笑容,也露出一丝笑调侃道:“说这话太客气了,你是尊贵的世子,可不能跟我一个平民计较。”
他眼底微黯,刚要说什幺,忽听得门外脚步声,紧接着传来雅朵的声音:“世子,粥已经熬好了。”
粥?莫非他看出来她饿了大半天,早就饥肠辘辘?赵慕青的肚子极为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成允言浅笑道:“端进来。”
府邸除他有时候歇在这里,平时就下人们看管打扫,所以未免显得冷清。如今多了赵慕青,自然使空荡荡的房子多了分生气。
雅朵瞧着两人相对而坐,等赵慕青喝完粥,便道:“更深露重,世子为自己身体着想,还是早些去歇息得好。我会在外面守着慕青姑娘,不让旁人进来。”
成允言目光停留在赵慕青身上,仿佛没听到雅朵的话,低声说:“你先出去,我和她有些话说。”
雅朵看这情形,他是不打算立即离开,只好转身退出房间。
赵慕青坐着,也不说什幺。
他看着她,半晌才道:“我们不必如此生分的。”
他终究还是说出这句话,她默然坐在那里,拿茶壶的手一顿,嘴角动了动,给自己倒了杯水。
“成允言,有些事你我都无法改变,并非是生分,只是我们今后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而已。”
他愣了下,瞧着她,唇角溢出苦涩的笑。
难道,真的是过去的事情了吗?
他明明一直在努力的,好不容易体会到行医济世以外的快乐,想要好好守护住这份快乐……
王族里的尔虞我诈,他从来不去沾染,也不屑参与,他希望能多帮助那些无辜的人,尽可能减少他们的痛苦。
他只愿让自己在乎的人平平安安,得到幸福,哪怕要他去忍受一些原本不可忍受的东西,也可以做到。
可若是在乎的人,其实不需要他的付出,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呢?
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涌上心头,继续坐在这里好像也没有理由,他不想在她眼前露出难堪的一面,于是起身道:“不早了,你先好生休息,有什幺事情明日再谈。”
第二天,天空放晴,比昨日暖和很多。
有丫鬟端了点心进来,殷勤道:“姑娘吃点点心吧。”
赵慕青不听,出了房间,听有人在身后道:“慕青姑娘,请留步。”
迎面走来几人,为首的便是雅朵,向她道:“如果有什幺需要,尽管吩咐下人。”
赵慕青眉梢微扬:“你们世子在哪里?”
雅朵笑道:“世子有点事需要处理,晚上会回来的。”
赵慕青跟着笑:“雅朵,你就别跟我绕弯子了,你直接告诉我他在什幺地方,我去找他。”
她这次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实在不想继续浪费时间。
雅朵道:“姑娘不用担心,我们没有恶意,世子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赵慕青向外面看了看,竟有佩刀的侍卫站在大门两旁守着,这是准备软禁她?
虽然她觉得这不是成允言的意思,成允言不可能做伤害她的事情,但别人就不一定了……毕竟她是被挟持来的,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她道:“我只想世子。”
雅朵刚想说什幺,赵慕青笑眯眯加重语气:“让我见他,不然我生起气来,你们可能会很麻烦。”
*
月上梢头。
达提亚先进屋子把灯点上。
成允言将信放在桌上,微蹙眉头道:“口口声声说支持议和,扎木多却在暗中扩大自己的势力,那些阁老一个个也是糊涂!”
他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从来不轻易生气,此时情绪这幺大,必是忍无可忍。
达提亚迟疑道:“乌桓那边……”
“乌桓更不可能真心实意帮助,他们巴不得西羌与燕国早日开战。”
达提亚思索片刻,又小声说:“那位八公主若是待在府上的时间长了,恐怕瞒不住大王,您看要不要先告诉……”
尾音未落,就见成允言面色不虞,顿时知趣地打住。
成允言有些疲惫地揉揉太阳穴,直至听到铜壶滴漏的声音,起身离开书房。
灯亮着,褚玉坐在梳妆台前取下发钗。
见他进来,她没好气地问:“为什幺不让燕国使臣进西羌?如果没有我,你父亲能将西羌交给你吗?”
成允言看着她,半晌低声道:“在你皇兄面前你这样盛气凌人,他或许可以包容你,但是你如今是在西羌,如果不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迟早会吃亏。”
褚玉冷笑:“你不要摆着菩萨心肠的样子给我讲大道理,假惺惺。我都听说了,你带回个女奴,还让她住在府上!怎幺,这才多久就装不下去了吗……”
话未说完,成允言心口一阵疼痛,皱眉打断道:“你贵为公主,即便不心胸开阔,也当明辨是非,不至于受恶意中伤的流言蛊惑。”
褚玉听得一愣,他已经出门了。
她涨红脸,追出去道:“你站住,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成允言走下石阶,步子顿了顿。
褚玉气得跺脚:“你可别忘了,我和亲代表的是两国关系!”
他闭眼,轻叹了口气,径直朝外面走去。
夜色沉沉,马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成允言撩起帘子一角,寂寥月光自眼前扫过,映着他的脸。
达提亚提醒:“世子,到了 。”
他下了马车,仰头望向匾额上的鎏金大字,只感到胸腔郁结着什幺东西,压得快喘不过气。
顺着路向前走,他穿过长廊。
此刻,和赵慕青此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如雪花纷至沓来,浮现眼前。
年龄?那根本不足为道。四年而已,他认为自己的心智早超过实际年龄。
但命运的轮盘一旦转动,世事便错落。
为百姓少受战乱之苦,为安父王的心不为难她,他不得已娶了燕国公主。
直至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其实他如此无能无力,不仅救不出兄长,连带走她都做不到。
成允言停在门前许久,好半晌才推开。
赵慕青听到声音,擡头望过来。
他道:“对不起,我今天抽不出空。”
赵慕青笑笑,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幺,可是你要相信我,我能保护好自己。我以前不是告诉你吗,我不是需要牺牲别人,为我挡伤害的人。”
约莫是此前那三年长久磨合出来,竟像是心有灵犀,彼此都没有问什幺。
成允言颔首:“我会带你出去的。”
不过问她被达木抓起来的原因,不过问她去什幺地方,甚至没有出口挽留的话……他知道,她只是想尽快离开。
她想走,迟早是要走的。
就像她所言,只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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