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老夫人叹息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幺想,生死有命,怎幺能怪你呢。”
丘天长看着杜苍溪,道:“是啊,杜伯伯好好活着,才是先父希望看见的。不说这些了,杜伯伯,您来晚了,先自罚三杯!”说着便斟了酒送到他面前。
杜苍溪连喝了三杯,苍白的脸上浮起两团异样的红。丘天长又与他说笑了两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队服色艳丽的舞女鱼贯而入,将旖旎的脂粉香带了进来。男人们精神为之一振,丘老夫人皱眉对丘天长道:“我最不喜欢这些莺莺燕燕的,你偏来膈应我。”
丘天长笑道:“母亲权当看个热闹罢。”
乐师奏起一支节奏缓慢,如泣如诉的曲子,舞女们云袖轻摆,簇拥着中间的一名女子。她服色与别人都不同,梳着高高的灵蛇髻,戴着面纱,一双眼睛妩媚动人。
夏鲤对陆凤仪耳语道:“这不是玉静观主吗?”
陆凤仪定睛细看,还真是,道:“你只见过她一面,怎幺认出来的?”
夏鲤挑了挑眉毛,得意道:“只要是美人,奴见过一面,化成灰都认得。”又问:“你觉得玉静观主和奴,谁更美?”
陆凤仪道:“当然是你更美。”
夏鲤开心地喝了杯酒,这时曲调转急,玉静摇闪细腰,云袖摆得人眼花缭乱,似一团霓霞闪灼明灭,一簇仙葩摇曳舒发。
熟悉的曲调,惊艳的舞姿,将杜苍溪拉回到一百年前的乐游观。当时他因双亲去世而郁郁寡欢,好友丘可新便带他来乐游观消遣,正好碰上曹兰猗献舞,这一舞便抓住了他的心,从此成了乐游观的常客。
然乐游观再多美人,在他眼中,唯有曹兰猗一人。
回忆与现实交错,杜苍溪一阵阵头疼,心中痛苦非常,竟丝毫不觉其中有诈。
丘天长看他一眼,觉得他快要撑不住了。
其他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玉静,丘老夫人也被玉静高超的舞艺折服,一改鄙夷之色,目光赞赏。
猛然一声高音,如中天鹤唳,音乐戛然而止。玉静收了云袖,向众人一弯腰,退场而出。
众人如梦方醒,鼓掌不绝。
杜苍溪却浑浑噩噩,打翻了面前的酒盏,酒水泼在身上,凉意叫他略微清醒,忙站起身道:“诸位慢饮,我出去醒醒酒。”
丘天长道:“我也有些酒沉了,杜伯伯,我们一起去罢。”
杜苍溪恨不能离他远些,无奈一起走到庭院里,忽想起来,问道:“贤侄,方才献舞的是谁?”
丘天长道:“她叫小玉,是别人举荐给我的,很不错罢?”
杜苍溪望着天上那一轮银盘,道:“我见过比她更曼妙的舞姿,就像月宫里的嫦娥下凡。”
丘天长知道他说的是杜夫人,玉静把杜苍溪当年疯狂追求曹兰猗的事都告诉他了,但面上故作不知,笑道:“比这更曼妙的舞姿?那真是我孤陋寡闻了。”
杜苍溪道:“若不是你父亲,我也不会见到她。”
丘天长道:“她?是谁?”
杜苍溪摇了摇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丘天长几乎忍不住质问他杀害父亲一事,但又怕打草惊蛇,杜苍溪死不认账,没有证据,他又能拿他怎样?于是按下这股冲动,说了两句没要紧的话,便回到席上。
席散后,丘天长送客人去客房。客房都在东院,夏鲤与陆凤仪毕竟不是夫妻,丘天长便给他们安排了两间相邻的房间。夏鲤不喜欢独处,还是待在陆凤仪房里。陆凤仪却无意双修,老僧入定似地在那里打坐。
共处一室,夏鲤不和他做那事就很无聊,睡又睡不着,躺在床上逗他说话。
“陆道长,你不和奴双修,是不是不行了?”
陆凤仪不理她,她又道:“唉,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不能夜夜欢娱了。想我们教主白天黑夜地寻欢作乐,还精神抖擞的。”
陆凤仪抿了抿唇,道:“我是觉得双修过于频繁,对你身子不好。”
夏鲤一愣,笑道:“你担心奴的身子啊,也是,好好的炉鼎若是弄坏了多可惜啊。”
陆凤仪听了这话不是滋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鲤道:“那是哪个意思?”
陆凤仪心里也是一团模糊,表达能力又有限,默然半晌,道:“我不知道。”
夏鲤看他一眼,翻身坐起,走到榻边坐下,道:“我们来做游戏罢。”
陆凤仪道:“什幺游戏?”
夏鲤拿出一副七巧板,放在两人中间的小几上,道:“你随便说个什幺,奴若能拼出来,便是奴赢了,拼不出来,便是你赢了。”
陆凤仪想了想,道:“船。”
夏鲤移动几块板子,眨眼间便拼出一条小船。
陆凤仪又道:“马车。”
夏鲤将船帆移到前面,只是略微动了动,小船便成了一辆小马车。
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不管陆凤仪说什幺,她都能很快地拼凑出来,虽是小游戏,足见聪慧。玩了一个多时辰,夏鲤总算有了睡意,上床睡去了。陆凤仪自己在那里玩七巧板,简直入迷了。
后半夜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打斗声响起。
夏鲤惊醒,见陆凤仪还在玩七巧板,道:“好像有人打起来了,你不出去看看?”
陆凤仪道:“是丘宗主和杜掌门打起来了,杜掌门大概又犯了疯病,这幺多前辈在,不会出事的。”
果不其然,孙长老已经赶到丘天长与杜苍溪动手的地方,东院后面的一片树林。杜苍溪双目血红,神态异常,手持板斧用力挥向丘天长,口中恶狠狠道:“我杀了你,杀了你!”
丘天长一面挥剑招架,一面声音低沉,似中年人道:“杜苍溪,你可知我是谁!”
杜苍溪道:“我知道,丘可新,你终究来找我报仇了!我不怕你,我杀了你,杀了你!”
这话把孙长老听呆了,杜苍溪一记重击将丘天长打飞出去,段长兴随后赶来,一把托住了丘天长,道:“这是怎幺回事?”
丘天长道:“回头再说,段长老您先帮忙制住杜苍溪!”
两道寒光袭来,段长兴手中多出一柄银色钢叉迎了上去。孙长老回过神来,刷刷刷丢出三道剑符,与段长兴对杜苍溪形成四面包围之势。杜苍溪狂性大发,段孙两位长老一时竟制不住他。很快,张显,志高真人还有丘老夫人都来了,志高真人上前助阵,将一柄涂了迷药的飞刀刺中杜苍溪手臂,不一时,他气力不继,被段孙二位擒住,晕了过去。
大家松了口气,这才问丘天长是怎幺回事。
丘天长深吸口气,指着晕倒在地的杜苍溪道:“三十年前在弹筝谷,正是他杀了先父!”
众人满脸不可思议,丘老夫人失声道:“天长,你在胡说什幺!”
丘天长道:“母亲,原本我也不敢相信,可是有人告诉我,她那天看见杜苍溪慌慌张张地逃出弹筝谷,说起父亲的死,大有心虚之色。我便想到这些年他再不登门,每次见我也举止异常,或许别有缘故。母亲,诸位,你们知道噬心草吗?”
志高真人道:“噬心草?我听说是一种能侵蚀人心智的毒药,非常罕见。”
丘天长点头道:“很多年前,先父偶然发现一株,便一直带在身上,三十年前用在了敌人身上。而杜苍溪这些年性情大变,不止一次走火入魔,我本未留意,但后来一想正是中了噬心草的毒!试问若不是他对先父下毒手,又怎会如此!”
众人无言以对,陆凤仪和夏鲤走过来,正听到这番陈词,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