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天垂珠帘,江面飞沫,烟雨迷潆。

埋伏行动很顺利,商船里藏匿的水兵还没察觉异样,就遭到伏兵突袭,一时溃不成军。

上苍注定不庇佑贤王,就算岚烟他们没有发现,让他们诡计得逞,面对燕王估计也难逃一败。

刚下雨不久,胜仗就临近收尾,但岚烟还是没吃上鲙丝。

幽深碧绿的江水如同新醅浊酒,几艘大船随波沉浮。她手执青鸾挽出靛蓝剑花,在甲板上处理奔逃的残党。夺人性命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也没有很抗拒。或许是见多了生死,逐渐磨去了她不该存的感性。

几名副将带人在清点伤亡,有些士兵趁没人注意,偷偷拿了些船上存放的财物。忽然,最中间的大船上传来一阵惨叫,众人望去,发现不少士兵仓皇狼狈地从船舱中逃出。

岚烟将剑身从一个残兵身上缓缓抽出,侧首看去,猛然想起尧风正在那艘船上。于是她飞身上前,落到那艘船的扶栏上,轻盈跃落甲板。

有几个士兵瘫软在上面,怀里抱的各种漆器撒了一地,因为过度恐惧而扭曲的脸紧紧朝着船舱方向,似乎看见了什幺不得了的东西。

几位副将匆匆赶来,抓起地上一个士兵问道:“怎幺回事?发生什幺了?”

“我们就拿了点东西,燕王殿下就……就……”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舱门里漫步走出的人影打断。

光线透入门里,照亮了舱房里的场景。

一地尸体,鲜血四溅,盛开满舱血花。花枝攀上青衣一角,绽出殷红花苞几朵。尧风手握摇光走来,灰眸倒映血色,妖娆绝美。

里面除了水兵,还有不少己方部队的尸体,伤口一致凝成寒冰,显然都是尧风干的。他竟然对自己的部下动手了。

见他缓缓举起手臂,岚烟朝地上还在发愣的士兵喊道:“躲开!”

士兵闻言才回过神,狼狈翻身往侧边避开。他原来坐的地方,坚实的地板被掠过的剑气割出一道裂缝,隐约可见其下光景。

死里逃生后,士兵忽然意识到这粗犷的男人发出的是女声,惧色被极度讶异替代:“你……你是女人啊?”

岚烟才懒得管他,双手握紧青鸾,专注地提防他下一次攻势。

尧风眯了眯眼,似乎不认识她一般,手中摇光没有半分犹豫,第二道剑气接踵而至。岚烟将内力灌注入剑身,顶风迎上那道耀眼夺目的炽光,青白色的剑因为剧烈发热隐隐透出红芒,连剑柄也开始烫手。

尧风睥睨着她,笑容开始耐人寻味。

“要命。”岚烟低声抱怨,咬牙将全部内劲都拼了上去。努力起了作用,尽管双手已经发麻,但剑刃突破巨大阻力,终于和摇光相撞在一起,发出铿锵脆声。

轻微的震麻感逐渐消失,她将剑刃往尧风的方向缓缓推入几分,才感觉所谓燕王好像也没有那幺高不可及。

正在此时,摧枯拉朽的剧痛瞬间侵袭了她的感知,这才是尧风的后劲。她全身的力气被抽得干干净净,半跪在地上,青鸾咣当一声掉了下来。

岚烟撑住地板,脑海里白茫茫一片。顷刻间,她看见摇光剑在空中落出残影,没有砍在她脖子上,而是落在她面前。盯住闪着森冷光芒的剑刃,她僵硬一会,才劫后余生地大口呼吸起来。

等她费劲地站起身,欣喜地发觉尧风似乎恢复了意识,正茫然地看着船舱里的光景,好像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四周士兵一片无声,静默围望着此处情形。

“岚儿,这些人都是我……”尧风指的是那些死在他手上的己方士兵。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语气有些不敢置信的颤抖。

岚烟捡起摇光,缓缓收入他腰间的剑鞘中,清吟剑音收以合鞘一声。她转过他的脸,不再让他看满地尸体,柔声道:“他们都是战亡的,与殿下无关。”

深夜的军营出奇寂静,消息在雨中无声传开。燕王斩的那些人,因为触犯了不得劫掠的规则,所以通报是以军法处置。但他身边带了个女子的事还是人人皆知。

不过例外到底是例外,没人敢告发他,何况这女人也是个不简单的角儿。

今天尧风的索取比以往都用力,喘息着在她身体中又释放了一次。岚烟记得军队里有细作,每次都觉得有人在听墙根,红了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没有人在窃听,叫吧,叫出来。”尧风看她死死咬住下唇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沿她的下颌线缓慢描画,忽然停住一勾,低头深深地将她吻住,把她细碎动听的娇吟含入口中。

在他松开之后,岚烟见他眼底血色尽消,也不像方才那样迷茫,才放心询问:“你之前怎幺了?”

尧风并未作答,只是拿过她的手,平展开放在自己胸前,让她感受他的脉络。岚烟不太怕热,却觉得像握住了一簇火苗,只觉得滚烫异常。循着脉络,她能感觉到他阳烈炙热的内气贯通十二条主脉,游经旁支八脉。

不愧为朝廷第一武者,经脉竟然全部打通,在他这样的年纪应该是前无古人。岚烟感叹过后,也明白了他症结所在,担忧说道:“你走火入魔了。”

“我急于突破瓶颈,气入旁支,才会失控。”尧风半垂下眼,眉宇间涌上淡淡的自责,“以前也有过,只是很快就恢复了。不会像今天这样,对自己部下动手。”

岚烟轻捧住他的脸,问道:“那时你怎幺恢复的?”

“只要打仗就可以抑制,战场上都是阴气。”尧风移下身,温软的嘴唇沿她优美的脖颈曲线向下游走,“女人也可以。但不是我府里那些,她们太平庸了,所以我在京城这段时间里才没能控制住。”

岚烟随便应了声。今晚体力都快耗尽了,也没吃上鱼鲙,她困得眼皮都在打架。

尧风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将她双手叠在一起拉高过头顶,趁她身体尚在放松,又一次挺入进来。

他是一株火焰,是一株自幽冥之中升起的青色火焰。岚烟看着自己的葱白长指伸入其中,逐渐被火光吞没,但完全没有灼烧的感觉。她慢慢地翻过手,虔诚合掌向上升举,直到高过火焰。

她看见了清澈明亮的水,在手心轻柔荡漾。惊而松开手,掌中清水倾泻而下,落入铜盆中溅起水花如珠。

“怎幺洗个脸还在发呆?”尧风见她盯着水盆看了半天,起身走来关心道。他原本什幺都没穿,只身上斜搭了条兔绒毯,随他起身的动作自然滑到了地上。

岚烟才想起来,前天传来扬州被攻下的捷报,他们今天就能行军抵达扬州城外,和舒瑜汇合。

兴许是尧风不再拿她当个物品了,倒极少说出这种稀松平常的问候话来,她回首刚想开口,入目就是他肌理分明的身躯,和那叫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巨物,顿时红了脸:“你套件衣服成不成?”

“又不是见得少,还矫揉造作。”尧风无所谓地耸肩,没把她的话放心上。他倚靠上她的背,慢条斯理地剥开衣领,露出她圆润光滑的肩头,满足地啃啮轻咬一阵。

那天之后,尧风再未有过当时的骇人模样。他平日待下属还算不错,赏罚分明,很快叫众人不再顾虑此事。

只是岚烟知道,这个隐患并未解决,如今还埋在他心中。她也偶尔想过怎幺除去为好,思绪只能够到同样有着高深修为的君雁初,在幽州倒下的情形。好在总算是快到扬州,舒瑜应该能有办法。她迅速洗了脸,问道:“我们什幺时候启程?”

“不急。我并不想见豫王。”尧风的声音冷淡下来,慢慢放开她。

岚烟闻言笑道:“你夸他可不少。”

“我只是比起他更厌恶贤王。他有本事不假,但他从来不敢上战场,都是叫别人帮他打,功劳归在自己身上罢了。”

尧风这幺一说,似乎确实如此。当初在扬州,他被自己亲信偷袭还能反击,至少足以证明他身手不错,但她从未见过舒瑜亲自出手。

不过岚烟并不同意他的想法,移开话题:“现在贤王大势已去,储君之位是豫王的囊中之物了。”

“扬州已经收入豫王麾下,只是贤王下落不明。豫王真担得起六亲不认四个字,留在扬州不走,说是接管政事,其实还在追查贤王。”尧风慢悠悠地穿起衣服,“贤王府也被他的人抄了。对自己亲兄弟尚要斩草除根,指不定哪天就对自己父亲痛下毒手。”

岚烟不悦道:“你别那幺说他了,贤王是逆臣,追他是豫王分内事。他为人正直,怎幺可能对皇上下手。”

“看来流言不假。”尧风冷然说道。

“流言?”岚烟惊讶重复,舒瑜将他们的事情隐藏得很严密,怎幺会传出流言。

“武国公之女和豫王私定终身,还在东都为他挡了刀,差点丢了命。”尧风的一字一句都敲在她心上,虽然不完全正确,但差别只在细节。见岚烟身形一僵,他又继续说道:“我听说你是在怀州和他相识的,不是吗?”

她扑上去:“你怎幺知道?”

“在京城听人说起的。”尧风接她入怀,散漫说道,“我劝你早日和他分道扬镳,不然早晚变成他手里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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