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淼在外面跑了一天,买了寿司外卖当晚饭,开门见家里灯火通明,还以为出门忘了关灯,一手按着鞋柜脱鞋,正眼看到里面阴阴沉沉坐着个人,吓得差点尖叫出声,看清是蒋一乎心还扑通扑通地跳,把饭盒放定,斥他:「吓死人了,你上来怎幺不说一声?」
他脸色不太好,站起来墙一样堵在她面前,无头无脑地说:「我看到梁文滔牵着别的女人。」
「啊?」孙淼歪歪头,被他拉起手,不知所芸:「淼儿,你听我说,他不可以,这样的人不会好好待你和孩子的。」
「什幺东西?」
「你不想打掉的话,让我负责好吗?之前我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慢慢改,你让我照顾你好吗?」他几乎是乞求的语气,捏着她的手微微出汗,她却愈听愈头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
他抿抿唇,像是鼓起勇气才回:「我看到你买验孕棒了,淼儿,你不要再瞒我。」
孙淼这才听懂三分,急急摆手:「那不是我的,我帮丽莎买的,叶少出差了,她又不舒服。我们每次都有戴套怎幺可能⋯⋯」她又想起他刚才说的前文后理,怔怔指着自己:「你以为我跟滔哥?」
蒋一乎也愣了,巴答一下嘴唇,结结巴巴:「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有女朋友的。」她因太荒谬笑出来,看他傻愣愣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幺,撇下他径直到厕所洗手,一动他又紧紧跟上来,像初生小鸭子认母一样,寸步不离,又问:「那为什幺要分手?」
他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不禁焦躁起来,握着他的肩:「你是不是生病了?嗯?你不要骗我。」
孙淼头都大了:「没有,你今天是看什幺电影了?突然跑上来胡说八道。」
「那为什幺要分手?」他来来回回同一个问题,:「孙淼,我不想分手。你告诉我好吗?我会改的。」
孙淼以为他们都讲清楚了,她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情绪,将一切抛诸脑后,收十自己重新出发,他一出现又把她搅回那个漩涡之中,重新面对郁结:「我知道你还不想分手,本来也想等到你说才算的,可是太难受了,蒋一乎,我不能一直战战兢兢地等待。」
那段他每次开口都以为要说分手的日子,把她煎熬得不似人样,直到说了分手,她才像放下一块心头大石。
他不明白地摇头,她抓了抓头发,拉下他握着自己的手,他最近又养白回来了,两手交握显得她肤色更黄,不禁自嘲地笑:「每一次我给人介绍你是我男朋友,他们都以为你是租来的。这一年是趁你失意的时候偷来的时光,我从来就知道终究要还回去的,它好像绑在我身上一个计时炸弹,看不到倒计时,这一秒活过来了,不代表下一秒能活过去。」
她说:「我没有办法再体验一次,你临走的时候才告诉我,你要走了,然后我陪你收十东西、办退学手续、帮你打车,栓在原地看着那盏车尾灯慢慢远离。现在的我已经做不到了。」
高中最后那段记忆是他的痛处,听她说起,更是痛心:「我不会的,这次我不会走的。」
「你的未来会一直向上,你会愈飞愈高的。你硬要带我走的话,我们两个都会很辛苦。」她言至此刻声线有点颤抖:「我也以为,再努力一点就可以配得上你了。但是原来再怎幺努力,我都只是孙淼而已,变成了更好的孙淼,又有什幺用呢?拼尽全力的孙淼,站在岑觅雪身边,还是很笨、还是不漂亮、还是没有能力。」
「我不喜欢岑觅雪,我和她不可能的。」他抢断剖白,斩钉截铁:「我喜欢的是你。」
面对他的表白,她心底动摇了一下,垂下头,用劝自己的语句劝他:「我们才在一起一年,没有那幺多牵绊责任,你熬过了开头这段时间就会慢慢淡下来的。」
「你会变得愈来愈好,而我始终都只能是我,你要去的地方,我去不了的。蒋一乎,我不想成为负累。你以后会有很多机会,找到个和你相称的人,互相扶持共同成长。」然后她可以回到自己预定的轨道上,在她最安心的人群之中,远远守候他达成梦想。
蒋一乎看着她,尝些找出她脸上的心虚说谎的痕迹,但只有一如以往坚定的眼神。她看似平凡温和,其实独立果断得有点冷情,从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他终于完整明白她的想法,工整得像心中有个大天秤,把一切都放上去称过重,发现自己不合格就急忙退下,但她不知道,他对她是没有重量的,空气一样:「你是我女朋友,不是经纪人。你没有责任帮我做到什幺,如果飞云腾达就不要你,那是我渣,不是你的问题。
他摸出手机,在她面前给谭姐打了电话,那边一接劈头就骂,声音大得不用开扩音孙淼都听到:「蒋一乎你生什幺病两天不去工作室?专辑是不是不想出了?」
他看孙淼一眼,回答:「嗯,不出了。」电话内外顿时都鸦雀无声,他继续说:「谭姐对不起,还有你之前提的广告,也帮我推了吧。」
这次孙淼才回过神来,抢过他举着电话的手抱住,屏闭木然的情绪终于崩裂,忍不住放声喝止:「你在做什幺?」
「如果那个地方你去不了,那我就不去了。」手机被她夺过按掉,他顺势低头搂着她。她用力挣开,又把电话塞回他手里:「你快点打给谭姐,跟她说你是开玩笑而已,快跟她道歉。」
她气得直蹬脚,眼睛都充血,好像随时要哭出来一样,他掐着她的腰把她抱到饭桌上,捧着气红的脸与她平视:「孙淼,你看清楚,我已经不是高中的我了。我只是个高中学历,工作经验全是打工兼职,在脱衣舞吧卖肉维生,没有房产没有后台,工时长收入不稳定,在婚恋市场的只能评上三级废物。」
「不是这样的。」她急匆匆否认,眼一眨不小心滴出泪水,他伸手帮她抹去,接着说:「从一天打两份工还是抓襟见肘开始,从奶奶过世开始,从站上龙巢的台开始,我已经不是那个一心只想着音乐,为了梦想无畏无惧的人了,我只是想死又不敢死的懦夫而已。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她点头如捣葱,没有一点迟疑,因着流泪说话带着鼻音:「你是被害的,又不是你的错。」
「淼儿。」平视还不够,他蹲下身,几乎跪在她面前,向上仰望着她,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我早就放弃了,是因为你啊。我想要做个配得上你的人啊,想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不想你承受那些人异样的目光。如果你不要了,那这一切有什幺意义呢?」
蒋一乎之于孙淼,从来都是一颗不敢触碰的星星,即使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早起床她都要确认,这是真的,不是一场梦境。
他说,想要做个配得上她的人。
她不禁捏捏自己的脸,不是很痛,加重了力气,痛得哎呀出声,蒋一乎直起身替她揉了揉:「痛不痛?」
见她含着泪花点头,故意在那痛处再捏一下:「是不是在作梦?」他开始懂得乱七八糟的脑回路。
她赶忙挥开他的手,什幺感动气氛都散了:「好痛,你走开。」
「不走。」他强硬地把她包裹在怀里,说话时震动从胸膛传入她的耳中:「淼儿,不要走。」
她好像也对他说过这句话,互相如此要求了,大概也是一种承诺。
她转了转眼珠,张口还是一贯的犹豫:「我……」
又要说我想想看,他急得衔住她的唇,堵起那些不动听的回应。明明只是分手两三天,他却觉得好像别离了整个世纪,嘴上是甜的手里是软的,爱不释手,低头吻得颈累,干脆抱起她倒在沙发上,抵死交缠。
放开时她被吻到嘴唇微肿,眼波流转,他低声哄道:「不要走,拜讬。」
她定定地回看,探手摸了摸他憔悴缺眠的脸,喃喃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他精神一晃,仿佛这是几年前相互表白的那个夏夜,蝉鸣漫天,街灯微弱洒入室内,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对他说:「我喜欢你。」
然后他心花怒放,觉得这是世界给他最好的礼物,急不及待回应她:「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