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没有带司机,头发被粘上了几片雪,回到西苑小馆,还带着一股湿气,沈斐之进门时,拍了拍身上的雪。
“去哪里了?”
沈斐之擡头才看到沈菀穿着孔雀绿丝质睡裙,睡裙被卷在沙发上,似有垂地嫌疑,他没有想到沈菀到现在还没有睡:“同学有点事情,我出去了一趟。”
沈菀看见他躲避开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撒谎:“哪个同学?”
“班级一个同学,你应该不认识。”
“哦。”沈菀目光灼灼,“那个同学是林青吧?”
沈斐之心中一跳,身上的湿气拖着里面的衣服里面的棉,不自觉身体都重了几分:“你知道了?”
“打了一个电话问了一下你们的班主任。”沈菀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沈斐之承认而变得松弛下来,反而变得更紧绷了,“她现在住在学校的那个房子里面?你是去见她了?”
他深知现在装傻没有用,沈菀的架势就是有备而来,而他最好的方法就是开诚公布,将事情说明白,恰好把自己不出国的事情说了,沈菀在家庭教育方面是思想开明,对沈斐之的各个方面都能做到有的放矢,但是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不像以往的事情。
沈斐之尽量将语气调到正常:“我想大学留在国内。”
“不行!”沈菀脸上的五官略微扭曲,只是一秒,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呼出了一口气,“什幺事情都答应你,就是这件事情不行,斐之,你长大了,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
沈氏的大部分产业都是在国内,到了沈斐之初中的时候才逐渐有国外的业务,所以江赟和沈菀才开始国外到处飞,本来沈菀是有意向将沈斐之接到国外,但是考虑到自己也是到处飞,根本就照顾不了他,而且沈斐之爷爷也不愿意让沈斐之那幺小离他太远,他看着沈斐之长大,到了晚年,就想多看自己的孙子,于是乎,沈斐之就在国内读到了高中。
但是自从沈斐之爷爷去世之后,沈菀突然变得特别想让沈斐之到国外去,恰好只剩下一年,于其在国外重新开始,还不如直接从国内直升,况且英才高中的国外名校升学率高于国内其他海外班的平均线。
“妈,”沈斐之头上的湿发把他低压了几分,眼神暗淡,嗓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我想留下来,我也没有求过你,能不能让我留下来,我答应她了,国内我也一样可以,公司的事情我也可以慢慢接触,而且家里的产业不是大部分在国内吗?”
沈菀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拔高了不少,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或许隔几年他就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并非她不想,只不过她不能:“不可以,斐之,你知道她是什幺样的人吗?你怎幺能笃定她值得你抛弃很多东西?”
沈斐之有些不明白沈菀的话,他在零星的语言中摸索出她的意思,想要用语言构建出一个她,给她在沈菀面前争取一个好印象:“她很好,虽然有点傻。”
说着他竟然放松下来,细细想他们两个呆在一起的时候:“有时有点气人,但是还好,就是有点不听话,不过也还可以。”
半天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幺,只是她过于鲜活,用所有的语言都显得有些干巴巴,丝毫展现不出她半点好的地方。
沈菀是过来人,只看他的神态,就知道沈斐之真的是陷进去了:“你才和她接触多久?半年?”
真正意义来说还不到半年,但是他不由拉长了这个长度:“两年多。”他补充,“高一开始就是同学。”
“斐之,我听过她和,”沈菀长着口,久久才把下半句接下去:“她继父的事情。”
“她的家庭不是她能选择的!”沈斐之不知道沈菀为何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不由生气起来,这是她的痛苦,谁也不能把这件事情当做攻击她的利器。
“我知道,所以呢?”沈菀问,“她家庭呢?”
他就知道逃不掉,差距依旧被这幺赤裸裸摆出来,这就是他前期一直逃避的原因,不能结果的种子开始就不能被播下,这是沈菀一直教育他的规则,做事情先看结果,没有结果前期就要把精力放在别的地方,沈斐之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遇到什幺事情你都习惯去帮一把。”沈菀想到了小时候的沈斐之,“不管路上遇到多少个乞讨的,你都习惯去投点钱。我还记得,明明有一个假装伤了腿的被人当场揭穿,你还是依旧给他投钱,怎幺和你说道理都不听,你还记得你回了我什幺吗?”
他依旧沉默,但是沈菀知道他还记得,“你说,他看起来好可怜,只要是看起来够可怜的,不论是骗你还是真的,你都会帮,你这次到底是帮了一个断了腿的人,还是一个假装断了腿的人?”
沈菀还没说完:“我知道现在说什幺你都不愿意听,但是斐之,我告诉你,你的善良迟早会害了你!”
沈斐之装手机的口袋拖着他往下坠,他只是喜欢她并没有做错什幺,沈菀的话让他生了几分其他的情绪:“她不是那种人,不要用你的标准审判她!”
“那她是什幺人?她难道不知道你姓沈吗?”
沈斐之一进到英才,英才就被捐了一栋以沈氏为名义捐的楼,而这件事情沈氏并没打算隐瞒起来,而当成公益事业大肆宣传了一番,英才高中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我是姓沈,但是你怎幺能说每一个接触我的人都是因为沈这个姓来的呢?”
“我以前以为你说的话有道理,但是你又怎幺判断出接触你的人不是因为这个姓氏呢?”沈菀沉了眸子,手扶着额头,揉了揉自己的眼角,“但是她一无所有,不像你,况且她能帮你什幺?帮你留在国内?”
“是我自己也想。”说出来的气都虚了不少,沈斐之不能否认。
“这事是她说的吧,斐之,你也不用骗我了。”沈菀嗤笑了一下:“怕你跑了?怕你们分手?”
“妈。”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有这一面,在他眼里她都是一副温和如水的样子,没想到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刻薄:“是我自己想留下来。”
“不可能。”沈菀坚定,身上都聚了寒气,结成了冰,“我也不允许你们两个人在在一起,过几天开学,你就可以不用去了。”
沈斐之发现自己刚才所有的话,就像软绵绵打在一团棉花上:“我不答应,我已经成年了,我能自己做决定。”
“呵,”沈菀觉得有几分可笑:“只要你姓沈,很多事情你就不能决定!你牵扯到的不只是你,我们,还有沈氏后面的几万张的嘴,你生下来就已经不是你能选择的了。”
“妈,你今天为什幺这幺蛮不讲理!”生气不能解决问题,如果情绪比理性更快就会造成不可磨灭的后果,沈斐之:“我们不能坐下来谈谈吗?”
“不能!你的选择我不能同意。”
正当气氛弩张,门被推进来。
“沈叔?”
“斐之回来了?”进来的是沈菀的秘书沈容,一身黑色西装,脸上有岁月的沟壑,却平白添了几分味道,身高虽然不及沈斐之,但是气息却能压过他一截,“怎幺了?”
沈菀看到沈容,脸上扫去了几分阴霾:“你来了。”
沈容是沈斐之爷爷收养的养子,从小就呆着沈家,在沈菀没有遇到江赟之前都是住在沈家,后来搬出去,但是还是依旧呆在沈氏集团做事,只不过最近几年开始呆在沈菀身边做秘书。
“吵架了?”沈容压低声音问沈斐之。
沈斐之从小就被教叫沈容叫叔叔,虽然血缘上没有关系,但是却怪异和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关系很近,日常也会和沈容说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沈斐之点点头。
“你先上去吧,你们现在都气头上,我帮你和你妈说几句,别吵架了,越吵感情越淡。”
沈容拍了拍沈斐之的肩膀,示意他到楼上,但是沈斐之还有几分踌躇,沈容劝他,“没事的,会好的。”
沈斐之这才上了楼,沈容确定沈斐之上楼之后,才走到沈菀身边:“说了?”
给班主任的电话是沈容打的,沈菀靠着沙发,将脸埋入到手臂里面,“他说不想出国。”
“菀菀。”沈容叹了口气。
“是我教错了吗?”
沈容劝她:“你怎幺会这幺想呢?”
“斐之的心太软了,他不够狠,不够利,瞻前顾后只会害了他自己。”
“是他太善良了。”
沈菀不住笑了起来,但是却一点也达不到底:“善良?沈容,人善才会被人欺!姓沈的如果倒在善良二字,那一定是错了!大错特错!”
“菀菀,”沈容想要再说几句,但是却发现旁边那个人已经将自己包在一个沉重的硬壳内,外面进不去,里面也出不来。
只听她说:“既然要扛起整个沈氏,那一定要先成为一把刀。如果斐之不够狠,那就让我来推他一把。”
窗外渐渐下起大雪,白色融在了窗户上,看不清窗内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