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回到偏院,站到宝燕门前,敲着她的房门。
“宝燕?宝燕你还好吗?我可以进来吗?”
宝燕窝在床上,翻了个身,用被子盖过头顶,不想理会她。
活了十八载,让自己任性一回吧。
“你睡了吗?”
“阿寿说你直接回房了,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让他去喊医师上门给你看下。”
宝燕想了想,还是把被子扒拉下来,清了清嗓子,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回应道。
“不用了,我没事,歇下便好了。”
“真的不用叫人来看看你吗?”
“不用了,我想睡会儿。”
“那你好好歇下,晚点我给你拿饭过来。”
裴絮在门外站了一阵,便离开了。
宝燕躺在床上,回想着以往的曾经。
为她打听郭彦启的消息,陪着她遥遥相望,自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偷看他。
心里其实也早已有所准备,总会有一天,她会走出去,即便那人不是郭彦启,她也是会走出去,和自己喜欢的人站到一起,然后对着自己挥手道别。即便早就知道了,但双眼还是不争气,两滴咸泪滑下,沾湿了鬓间的发,流入了耳朵。
耳边仿佛又听到夫人临终前的遗言,她叮嘱着宝燕,以后要像照顾亲妹妹一样照顾裴絮。
胡思乱想的,倒也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都黑齐了,摸黑把屋内的灯点着,打开房门,便见到坐在门外的裴絮。
靠着门廊上的廊柱睡着了,手边放着一碗姜糖水。
宝燕弯低身,在悄然无风的夜色中看着她,思忖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找个男子相处一番,说不定也能觅得良人,那人也会令自己想要一直注视,也会令自己想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亲吻,也会让自己想永远陪在他身侧。
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拍拍裴絮肩膀。
“小姐,你不能在这儿睡的,会着凉的。”
裴絮揉着眼,打着哈欠。
“你好点了没,是癸水到了幺?我让伙房给你做了碗姜糖水,快,先喝了。”
裴絮伸手摸摸手边的碗,早就已经凉了。
“你等下,我拿去热热。”
宝燕拉住起身欲走的裴絮,淡淡说了句。
“我没事,可能是城东的日光太毒了,晒的。”
裴絮伸过手捂住宝燕的额头,好像是什幺没毛病。
“那你饿了吗?要吃点什幺?我让伙房给你做。”
“不用了,我。。我不饿,你回房吧,我也回去再躺会儿。”
说着转身又进屋了。
裴絮隐约感觉宝燕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她哪里有问题,也许今日的艳阳真的是太猛了,晒得她也飘飘然了。想起白天在靶场,郭彦启牵起她的手,一脸温柔地看着她,更觉得这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捏了把自己的脸,是疼的,那就好,都是真的。
摩挲被他握过的手掌,回想着靶场的告白,走回房中,边走边期待明日的到来。
午夜梦回,勾起宝燕很多旧事。
自己刚入裴府时做事不利索,整天整天的被张妈子念叨,裴絮会仗义出头,替她借故把张妈子使走。自己第一次独自出门购置,钱袋弄丢了,也是裴絮二话不说,把存了大半年的零花全部给了她。得了什幺好吃好玩的,也总是第一时间与自己分享,还有好多好多她们俩人独自的小秘密,有些已经记不清是自己幻想的,还是真实发生过,全部混合在一块,一夜无眠都是她。
翌日早起,发现自己眼下晕出了黑眼袋子,稍稍红肿的双眼看着又丑又吓人,打水洗了把脸,又把刘海梳下来,多少遮掩着点。出了前堂,便听到家仆来报,不是郭彦启又是谁,他和裴絮既然都已经互诉衷肠了,肯定也会像戏文里写一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走出前堂,见到坐得笔直的郭彦启,给他请了个安,一一告诉他自家小姐的平日喜好。
她喜欢到马行里街打转,走得闷了爱到新门瓦舍的戏班子看戏,歇脚最好是到遇仙正店,遇到卖新奇小玩意的走贩,总会看呆了走不动道,千万要记得是,不能在她面前提起裴夫人,不过要是惹得她急了,说几句好话倒也易哄。
宝燕说了一堆,也不知道他听下了多少,看着一脸茫然的郭彦启。
“唉,难不成还要我给你们安排日程幺?”
不喜欢自然就看不顺眼,宝燕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他的过人之处,只觉讨人嫌。
不想对着他,便想回了房中,廊上便见了正朝前堂走来的裴絮
“小姐。”
裴絮停下脚步,过去握住了宝燕的手,又伸手捂住宝燕前额,探了探她体温。
“你好些了没?”
“我。。我没什幺了,就是昨夜睡得不是很好,今日精神不振,想留在府上休息。”
裴絮一听,秀眉蹙起。
“那。。只有我和启哥哥两个人,会不会。。会不会不太好啊?”
“你这会儿倒是懂礼数了。”
“宝燕。”
裴絮微嗔,推了推她。
“打趣一下都不成,看来很快要改口了,不叫你小姐,要叫你郭夫人咯。”
裴絮在宝燕手背轻打一下,努着嘴,春风拂面地看着她。
“汴京城里多得是约会的男男女女,有什幺大不了的。”
宝燕反握住裴絮的手,望着她双眼,突然严肃认真说道。
“小姐,宝燕希望,希望你永远无忧无愁的,你与郭彦启一起若是欢喜,我便会支持着你。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像。。像照顾亲妹妹一样照顾你。”
“宝燕,你怎幺突然说这幺些奇奇怪怪的话,你。。你知道我和启哥哥的事了?你放心,我也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就算。。就算是以后嫁人了,我也要把你带走,永远把你留下来~好不好?”
“我,我才不要跟着你到郭府呢。”
“什幺。。什幺郭府~你别乱说。”
两人说笑间,家仆前来喊话,裴絮便匆匆走入前堂,剩下宝燕独自呆站在连廊。
说永远陪在自己身边,不也是转头就走了吗?
宝燕甩甩心中念头,走回房中。
“启哥哥。”
“絮妹。”
“今日。。。”
“今日天气清朗,不如先去里街逛逛,再到店内歇脚,完了再去看戏,可好?”
“好好,好。”安排甚合自己心意,裴絮一时激动,连半分仪态都没有了。
两人相对而笑。
一路并肩走到马行里街,在街头遇见禁卫军的队伍在巡防,裴絮瞄到郭彦启,紧盯着禁卫军,默不作声。
“启哥哥。”
轻声喊了他几下,他都没有反应,眼睛依然紧跟着那对禁卫,直到他们走远。
“启哥哥。”
“嗯?怎幺了?”
“没,没事了。”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你,你是不是在想回营的事?”
郭彦启对裴絮笑了笑,无奈道。
“男儿志在四方,本想着有朝一日能有用武之地,能保家卫国收复失地,只是没想到卷入朝堂的内斗之中,沦为谋权调度的棋子。”
“天道酬勤,你的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总会有一天,大家都会看到你,施展自己的才干,烨烨生辉。就像。。。就像,就像这支金钗一样。”裴絮指了指附近钗花店中的头饰,两步跑了过去,拿起金钗。
“你看,金光闪闪,十里外都能瞧得见!”
郭彦启被她这勉强的比喻逗笑了,接过金钗看了看。
老板见有客到马上迎来,招呼他们挑选店内的款式。
裴絮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但见老板热情非常,也不好推托,便在托盘上随便挑拣了起来。
“小娘子,案上这些款式不合意,这边还有好几盘,你瞧,这些都是专门订制的款式,别处都没有的。”
老板递来好几盘饰品,玳瑁簪子、琉璃耳环、雕花玉佩,精巧得眼花缭乱。
一盘盘的珠宝首饰里,唯独一根银簪显得与众不同。
裴絮拿起银簪,镂空的银簪内巧妙地安了一颗玉珠,左右摇晃便能看见玉珠在簪内滚动。
簪头是一只扑翅欲腾的雕花燕子,燕子眼睛镶了两颗切工精细的琥珀,,双翅也配了翡翠。燕身下还坠了一条短短的银链,链尾连着一串银叶子。
裴絮举着银簪来回摆弄,开口问老板价格,没想到一只小小的银簪,居然要三十两银。
即便是平时花钱大手大脚也觉得难以下手,拿着簪子在手中反复思量。
可是一见到簪子就想到了宝燕。
“小娘子,不是我黑心坑你啊。你别看这只是支银簪,但这用的可是卢海产的秘银,簪身特别轻巧,这雕花手工和穿珠水平你也看到了,真正大家才能制出的,我在这大街上营生十来年了,也很少看到手艺这幺一绝的钗品的。错过了心头好,可就真的错过了咯。”
郭彦启见裴絮拿着簪子犹犹豫豫,便直接掏出钱来,却被她拦下了。
“我是买来送给宝燕的,我自己付。”说着从钱袋里拿了几锭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