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花深桃李枝(一)初到姑苏,玉佩与登徒子

姑苏台上月团团,姑苏台下水潺潺。

苏州府最热闹的长街两侧满是商贩,周围酒楼茶铺衣坊林立,透着一股富足安逸之气。长街不远处缓缓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小的那个大概四五岁,生得极俊,一双大眼灵动有神,瘦瘦高高的穿着一身黑袍,乌黑的发束成一个髻,被银冠别着,颇为贵气。他手长脚长,看起来就是练武的好材料,而牵着他走的那位戴着帷帽,长长的白纱垂到脚面,看不清脸,但看着身高应该是个女子,身后背着不知道什幺东西。一阵风吹起纱幔,隐约露出个轮廓来,她长得不是倾国倾城之资,但是五官柔美,端庄大方,一幅大家闺秀的模样。

身旁的小孩赶忙帮她遮好纱幔,又继续往前走。

这条长街两侧都是卖东西的铺子,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小孩大概是第一次来苏州,看什幺都觉得新鲜,每每想跑去看个新鲜时都被身边的女子拉住了。

两个人也不着急,慢慢走着,路过一家酒楼时小孩突然一伸手,接住了楼上落下的什幺东西,嗓门脆脆的像拔节的竹子:“哪个缺心眼往楼下乱扔东西啊?”他收回手一看,语气里带了点疑惑,“诶,玉佩?”

在他手里的是枚双龙白玉佩,温润坚洁,雕工也相当精巧,价格应当不菲。小孩顺着方向往楼上看,心想谁那幺无聊往下砸玉佩,发现倚着窗往楼下看的是个衣着华丽的贵公子,正笑眯眯冲他招手。对方一身月白色袍子,袖子边似乎是镶了金线,远看那光泽就知道是好料子,贵气十足。他长得也好看,修眉入鬓,面如白玉,一双眼笑弯弯的,只是笑起来时莫名多了几分纨绔气。

“阮阮,那人冲我们挥手。”小孩拉了拉一旁的女子,见那人笑眯眯望向自己,一挑眉望回去,那意思是“你是谁啊”。

“不用管,中原就是怪人多。”女子看着那玉佩眼神里有些嫌弃,“还给他吧。”

“哦。”小孩随手往上一抛,那东西长了眼一样又落回了对方桌子上,女子伸手又拉着小孩往前走,“走吧,你记得长那样的,这里都有些问题。”她说着指了指太阳穴,连看都没看楼上,带着小孩离开。

走出没几步,身后就传来脚步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跑过来拦住了两个人:“两位两位,麻烦留步!”

两个人停下脚步,小孩谨慎地把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女子护在身后,而楼上的人看到这一幕时微微黑了脸,不自觉转动着扳指,紧盯着那人看。眼前的管家气喘吁吁地停下,露出个笑脸来:“是这样的,我是顾家的管家顾福,谢谢两位捡到了我家公子的玉佩,想请您两位喝杯茶。”

顾家是苏州府的大户,顾老爷是苏州织造府兼理盐课通政使,一家三个儿子一个继承家业一个当兵,最小的那个游手好闲做纨绔子弟,想来楼上就是那位长得俊但是肚子里一包草的三公子顾明舟。

“不必了。”戴帷帽的女子带着小孩绕开顾福,“你家公子东西自己收好就好。”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男孩才扯扯女子的袖子:“阮阮,刚刚那人你认识啊?”

“不认识。还有说了多少次要叫我湘姨,再乱叫小心你娘揍你屁股。”

“他看你可不像不认识,而且湘姨这名字好难听,还是阮阮好。”小孩蹦蹦哒哒,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这位戴着帷帽的女子是朝内阮光平大学士的二女儿阮湘,而她一旁的小男孩则是长姐的儿子原昀。阮湘这次到苏州府原本是打算给朋友送琴,但姐姐和姐夫出游大漠,把原昀一个人留在了家里,他又不肯乖乖呆在家,一定要跟着姨姨出门游玩,阮湘无奈,只能带上他。

路过一家客栈时原昀擡头:“阮阮,我们就住这家吧,我走累了。”

阮湘停下来,捏了捏小孩的脸,又擡头看了看客栈名:“那就住这间吧,一会儿收拾一下我们去吃饭。”

“我去看看有什幺招牌菜!”原昀一扭头,蹦跶进了客栈,“老板,一间上房!”

进了房间,原昀坐在桌边吃这一路买的零食,晃着两条腿往窗外看,他的视线像是被什幺吸引了,扭着头一点点移动,露出个困惑的神情,手一指外面:“阮阮,怎幺那人一直跟着你?”

“什幺?你少吃点,一会我们还要吃饭的。”阮湘摘下了帷帽,坐到窗边往下看,外面那人正是路上拦住他们的顾福,现在正在外面站着,不知道在做什幺。

“我们不如下楼吃饭吧!”原昀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眼睛亮晶晶的,阮湘给他收起帕子,叹了口气:“你分明是想去凑热闹。”

“去看看吧!”

两个人一下楼,阮湘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大堂没几个人,他们下楼的楼梯旁坐着顾明舟,青年模样的确俊俏,容姿极好,近了才看到他身上衣服的料子用隐绣绣着兰桡画舸图,珠光宝气。顾明舟身边是四位美女,伺候着他吃茶吃水果,一个个花枝招展脂粉熏天。这人看外表怎幺也不像个肚子里面一包草的纨绔子弟,只是……阮湘听了一耳朵姑娘们说什幺,莫名觉得头疼。

“顾公子好酒量。”

“再来一杯,讨厌……不要调戏人家啦。”

“顾公子今日去我们那里睡吧。”

一群姑娘花枝招展的模样让人着实头大,更何况这还有个小孩。阮湘拉着原昀想要上楼,小孩却三两步跑下来,拉着她的手往下走,语气粘人得很:“阮阮,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甜酒酿,我们要两份吧。金乳酥和樱桃烧肉也是你喜欢吃的,要不要?”

“客官……”一旁一直站着的小二走上前来,神色有些尴尬,“不巧我们这儿的厨子今天病了,没人做饭,这是最后一桌了。”

阮湘擡眼正好对上对面人的视线,青年口中衔着一旁乐妓给的葡萄,笑眯眯开口:“真是不巧,这里都被我包下了,不过相逢是缘,您又拾到了我祖传的玉佩,不如让在下请二位这一顿?在下顾明舟,不知二位怎幺称呼?”

阮湘没理顾明舟,移开了视线,转头问小二:“那你们还有食材吗?自己做应该可以吧。”

“这……”小二看了一眼那边被伺候着喝酒的公子,有些为难,“应该是可以的……呃,不是,没材料了,大概不行……您要不和那位公子拼桌?”小二收到顾明舟的目光,打了个哆嗦,赶快改口。

“那算了,我们回去吧,乖,明早我们去了陈大哥那里,我再给你亲手做酒酿。”阮湘摸了摸原昀的头,没在意顾明舟的目光,拉着原昀往上走。

“夫人带着儿子出来,想必有诸多不便,小朋友你想吃什幺啊,我这儿都有。”顾明舟似乎存心要逗原昀,招呼着小朋友过来坐,“你父亲为何不跟你们一起出行,还是要出来寻父?”顾明舟嘴欠,说话也难听,阮湘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只是被阮湘拉着的原昀回过头来看了顾明舟一眼,突然冲他做了个鬼脸:“你语气这幺酸,难道看到我们俩想起自己没人要?”原昀说完又拉住阮湘的手晃她胳膊:“阮阮,我包袱里还有你喜欢的金花饼和牛肉,还有酒,我们去吃吧!”

“不要无礼,他不要脸你还要呢,怎幺好和登徒子一般见识,你让你爹听到要生气了。”阮湘拉住他腕子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刚刚还笑着的青年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直直盯着阮湘上楼的身影,手里酒杯都捏裂了一条缝,酒顺着指缝落下。嘀嗒的酒水让人清醒起来,顾明舟站起身来,摇着扇子上前,还是那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正巧我的爱好呢,是让天下无归宿的女子都有归宿,不如夫人这个亏,就让我吃了吧?”

原昀看了看阮湘,又看了看顾明舟,默默退开了几步,为眼前这个登徒子祈福。阮湘回头,甩手一巴掌干脆利落地扇在了顾明舟脸上,她的眉间带着怒意,指向顾明舟的手指发抖,整个人有些站不稳微微摇晃着:“顾渊泽!”

青年捂着发肿的脸,笑容更甚地望着阮湘:“我以为五年了,夫人忘了我呢,没想到对我还是如此挂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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