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纵欲之后,中也很久都没再见到飞鸟。
太宰把他的日程表排到了最满,忙得他几乎有一整个月都没能踏进过本部的大门。
他曾在某个晨曦出现之前的黑夜,偷偷去找过她,在女孩沉睡的卧房窗外静静地看上一会。
中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幺样的表情去面对她,至少在现在这个时期,他反复思考了很多次,都没能给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他曾把自己最好的那一面捧在她面前,可却在她奉上真心后,选择了退缩。
那如今呢?
被太宰剖开内心的污浊,剥去外表的光鲜,让她看清了自己满身的泥泞,还有怀揣着的丑陋欲望……
他不是没在午夜梦回时,站在一片荒芜之中,一次次碾碎内心的不堪埋在废土之下。
或许从他再次遇见她的那个瞬间,知道了她即将成为那个人的妻子的时候,他就在想着这一天的到来,只是这一天,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
太宰了解他,亦如他了解太宰。
那个人会一意孤行的娶飞鸟为妻,就一定是在谋划着什幺与他有关的事情。而他的一切反应,都是出自本能,也都在太宰的计划之中。
那反过来说,他难道不就是在等待着太宰抛过来的这个契机,等待着这个再次让自己与飞鸟有所关联的契机吗?
一旦开始自我审视,中也就不得不开始思考着自己在这件事里看似全程被动,却又隐隐含着放任自流的态度,到底是出自怎样的心态?
而他对飞鸟,到底还存着一种怎样的感情?
答案,他知道。
却始终都在回避。
※
再次踏进首领办公室,结果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这一次并没有在办公室里看见飞鸟的身影,从助理秋山那里得到的确认也是飞鸟有两个月不曾出现在本部,而太宰除了必要的应酬,都会早早的回家,甚至带着飞鸟去看画展,烛光晚餐,到山顶看夜景。
这些莫名其妙得来的消息让中也心情不由的浮躁。
这算什幺?
做过那种事情之后,难道还打算和飞鸟培养感情吗?
太宰到底是脑子哪里出了问题?
端坐在办公桌后,看上去正批改着文件,实际上只是在纸上随意地涂涂画画的男人,不会给予中也答案,当然也不会知道中也此刻复杂的心情。
即便他知道了,也只会给予中也嘲笑和讥讽。
太宰就只是坐在那专注自己的事,专注到让中也在办公室中央站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你打算浪费时间到什幺时候?”
“啊——哦……是中也啊~”
“有屁就快放。”
“嗯——是这样的。这几天飞鸟在家闷得时间有些久了,她说想出去写生。现在又正好是狩枫的季节。”
“所以呢?”
“你陪她去‘红叶狩’吧。”
“……哈?”
中也眉头紧蹙,搞不懂太宰葫芦里卖得什幺药。
如果说这两个月就是为了让他远离飞鸟,避免他在背后搞小动作,那现在这又算什幺?
“为什幺?”
“什幺为什幺?”
“为什幺让我陪她去?”
“因为我没时间啊!而且你不想见她吗?隔了这幺久,一定很想念吧。不过中也最好多安排一些护卫跟随,你也知道景家那个大小姐对我有点……”
太宰抿了抿嘴,耸耸肩,满脸的无奈之色,又端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明知道那个疯女人对你有多痴狂,就不要去招惹她!景家的老巢在炎国,就算是我亲自出马,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踏平他们。”
中也有些气急败坏,这阵子他忙的事情,有一半是景椿在暗地里使绊子,让他的任务时间被一再拖长。
而部下的报告书里,更是有人伪装成女佣混进首领一处住所的消息,逼着他不得不增派了更多护卫。
那个疯女人手都伸得那幺长了,这幺下去都不知道还会搞出什幺幺蛾子。
可是这些麻烦里,要说真的没有太宰这个混账的蓄意纵容,中也是根本不信的。身为港黑首领,都被人摸到家里去了,居然都没有任何要对景家予以警告和制裁的意思,不就是再明显不过了幺?!
“你到底想干什幺?!你这样纵容她,那个疯女人下一次就能直接冲进你家,杀了飞鸟。”
“这不是还有你这个最高级干部在幺?椿,她不敢的啦。”
“她有什幺不敢的!!这个月都……”
中也几步走到太宰的办公桌前,一掌拍在红木桌上,就有了木材在内部断裂的声响。
只是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太宰粗暴的打断了。
“哦!对了。差点忘了,我召集了游击队长来办公室约谈。中也,你先……”
轻轻叩击门扉的声音让太宰停了下来,挑着眉,对一脸不耐的中也努努下巴,意思是让他站到一边,随后就对着通讯设备说了一句,“进来。”
中也沉下眼,收回了拍在桌面的手掌,站到了太宰的侧后方的安全距离。
他试着让自己冷静,可无论是太宰的态度,还是太宰保持着的微笑,都让他浑身不爽到想要在下一秒就送他去下地狱。
※
新晋的游击队长是个白发的清秀少年,进来后始终低着头,紧张胆怯的样子就让中也不悦。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可还是对那少年用了比以往对待部下更为苛刻的态度,训斥了好几句。
如预料中的,得到了太宰请他先行离开的命令。
心情暴躁的他对着少年放了狠话,但实际说给谁听的,坐在桌案后的男人肯定明白。
最终,他还是接受了护送飞鸟去往别庄参加‘红叶狩’的任务。而本部的守卫工作,彻底移交给了新晋的游击队长。
太宰说的没错,他确实想念她了。
思念成魔的那种想。
※
上一次拷问完混入首领别墅的内奸之后,就已经让中也对组织内部做了一次大清洗。幸运的是,又抓到了几只老鼠。不幸的是,老鼠来自不同的组织,表面来看都与景家无关,所以也无法拿来对景家施压。
但中也知道,景椿不会这幺轻易放弃。
因此红叶狩当天的护卫人选都是中也这个最高级干部亲自挑的。而接送和贴身保护飞鸟的任务,则由他自己来执行。
太宰并未对此作出任何异议,只是笑着拍了拍中也的肩膀,让他务必守护好自己的夫人。
中也咬着后槽牙才挤出一句,“会替他好好照顾的。”
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幺?
太宰的意图,太宰的目的,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猜得到呢?
※
飞鸟走出别墅大门时,中也的眼神是亮的,有晨光投在湛蓝的眼瞳里,像波光粼粼的海面,拨乱了一条又一条灿金色的琴弦。
水青色的裙摆在记忆里飘过,她与当年在咖啡店门前见到时一样令他心动。
只是在那眉梢眼角淡去的笑容,也同样令他心如刀绞。
她一定是故意的吧!
“飞鸟。”
“中原先生。我想,你应该称呼我为首领夫人。”
她淡淡地说道,提醒着他,他们之间应有的距离。
“……”
中也望着她冷漠的表情,有那幺两三秒的愣神。好似氧气都从肺部被抽空一样的感到窒息,让他一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等再次找回声音时,她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连看都懒得再多看他一眼地就越了过去。
木调冷香沁入鼻腔内,使人头脑清醒。
晦涩难明的情愫在眼底翻涌。
中也擡手压低了帽檐,挡住了清晨刺目的阳光。
“我知道了,首领夫人。我们出发吧。”
“嗯。”
※
横滨西郊山顶别庄。
山庄一隅的僻静茶室,围绕在清幽的竹林之中,添水的叩击声规律而清脆,并不会扰了此间主人的清静,反而为茶室添了几许诗情和禅意。
身穿紫鸢锦绣和服的黑发少女姿势端正地跪坐在茶室中央。素白的手指握住茶筅,指绕腕旋,轻轻搅动着碧绿的茶汤。
少女的技艺精湛,动作娴熟。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她在茶道上的资深造诣。
只是很快,茶室外的廊道就响起了男子的沉重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室静谧。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茶筅置于一旁,端坐静候着。
“大小姐,打扰了。”
樟子门外响起男人毕恭毕敬的声音,说的却不是本地的语言。
她并未马上回复。一手捧着托在掌中的精致手工茶碗轻抿了一口,才缓缓吐出一句炎国话。
“何事?”
“他们出发了。”
“嗯,我知道了。通知下去,按计划行事。我只要她一个,其余的,不用管。”
“谨遵吩咐。”
“下去吧。”
“是。大小姐。”
指尖轻轻摩挲着深色的瓷器。
血色瞳仁里布满了阴鸷。
“太宰先生会明白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女人,是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