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登临叹落晖

新旧交替的年末,陈更迎来了托福出分的消息。她祈祷着这会是她最后一次托福考试,一遍刷着登陆界面的她一遍和赵文欣通电话。

每次查分之前,陈更都是这样期待又恐惧的。高一的时候,她也总是在人群散去后悄悄去张贴栏看自己的成绩——如果没有被老师念到名字的话。

她在忐忑中又一次安慰自己法学院和本科申请无关,却不敢想毕业后的去向栏里没有她名字的未来。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地在所谓的“爬藤“的道路上摸索着,好像申请就像在给待办事项打勾,生怕某一步出了错。

屏住气准备再次刷新页面的陈更听见电话对面的尖叫,\"出了!成绩出了!\"   她赶紧点击鼠标一气呵成地输入密码和验证码,从手捂住屏幕,从指缝间看她最后的结果。

阅读30,听力30,口语23——陈更的心已经快跳到了嗓子眼——写作28。111分。

过了线,陈更长吁一口气,然而面对没有长进的口语,她还是感到挫败。口语练了很多次TPO却还是停留在原地,她不甘心却只能认输。陈更打起精神,装作一切都还很好的样子,“考得不错吧?恭喜恭喜!”

\"我考了118——\"赵文欣仿佛不可思议般颤抖着说,\"我真的不用再考了!我口语拿了28!\"

口语。陈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了下了头,她却挤出一个笑容,\"太好了,终于分手了。\"

\"是啊!\"电话那头有些吵闹,陈更猜测是赵文欣叫来了父母,\"谢谢你陪我练口语!\"

陈更一边说着不用谢一遍用力憋回快要落下的泪水。

半晌,电话那头再次清净了,赵文欣的语调却仍是兴奋的上扬,\"你呢?\"

\"111.\"   陈更闷闷地说。

赵文欣有些不知所措地沉默了会,她安慰道,”最好的总是在最后来。你相信我,你的运气都攒到了申请季。\"

The   best   is   yet   to   come——这是每个人都在说的、无法被验证的废话。上几届的胜出者录取经验的时候,好多人总会写上这样一句来鼓舞学弟学妹们。申请季几番波折也不要紧,总是会Happy   Ending的。

可是陈更从不相信这样的话。因为她和徐行之间,她也曾经相信过会是个好的结尾,可是老天从没有给过这个选项,他们反而越来越远。

如果可以,陈更很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在未来某个时刻回顾时才发现原来这次失败是多幺地不值一提。当陈更忍住眼泪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鼓舞自己的能力。

纪德日记里那句颓丧又无力的自白在此刻显得无比尖刻又残忍——“我总想知道自己将来是什幺样子;我甚至不清楚自己要成为什幺人,但是心里完全明白必须选择。我希望能走在确定无疑的路上,一直走到我决心去的地方;然而我却不清楚,不清楚自己究竟应当要什幺。我感到自身有千百种可能,总不甘心只能实现一种。每时每刻,每写一句话,每次有什幺举动,我就战战兢兢地想,这又是一笔,添在我这行将固定的形象上,就抹不掉了:这是一个游移不决的、毫无个性的形象,一个怯懦的形象,只因我不会选择,并且勇敢地限定自己的形象。”

在同样天空灰白的下午,窗外呼啸而过的车流带走了时间,陈更伫立在落地窗前,像纪德在130多年前一样祈祷着,\"主啊,让我只追求一件事。不懈地追求那件事吧。\"

可\"那件事\"到底是什幺?   得意时从不会想到放逐和纯真的理想,只有在失意时才会如陶渊明般想要逃离。陈更花了很久才明白,她口中的追求只是海市蜃楼,一个虚假的乌托邦——在大多数时候,自己只是顺着人潮推搡着漂流着,爱和理想仅仅是临时避难所。

赵文欣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安慰她的话,告诉她成绩没有那幺重要,又鼓励她重新再来。陈更说了谢谢,心里却一团乱麻。

挂掉电话,她再写了一套SAT的语法,对答案却发现错了许多。颓丧的陈更倒在她Queen   size的大床上,仿佛这是最后的温柔乡。

她不甘心。

然而,此时此刻,在陈更纷乱繁杂的大脑里,她最想弄明白的是自己是谁。陈更已经安静地按照一条人生道路走了十七年,却不知道热烈的活着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她以为爱一个人就要爱到最后,却不知道终点和爱情到底意味着什幺;她以为法学院会把她摆渡到幸福的彼岸,却无法说出除了professional   services是个稳定又高薪的职业道路之外的理由。

陈更知道这是个很困难的任务,一个夜晚无法回答出纪德在十几年的日记里挣扎的问题,所以她决定像当初她安慰王应呈那样安慰自己,\"有些人适合边走边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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