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筱依依这么说,孟白像是突然受了一拳重击在心头。
他呆呆地站着,第一次,他在心里问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筱依依说完那句,垂着头,去了卫生间,不一会传来哗哗的水声。
孟白默默地穿上衣服,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为什么。
他问自己为什么。
筱依依那一身伤痕,一周之内都会退去,但是她心里的伤呢?
孟白不是不知道,这些行为都是伤害她的行为。
为什么自己就是有这种执念,一定一定要再把她掌握在手心呢?
高二那个寒假,对孟白来说同样难熬。
人言可畏,几乎一时之间,他身旁所有的男生都幸灾乐祸地跟他开着玩笑,说他的女朋友,那个漂亮的,优秀的,和他天生一对的筱依依,其实是个在高中就跟不同男人去开房的放荡货色。
无数的声音在问他:
——你跟她做过了没?
——你快把她甩了吧,她人尽可夫!
——她看着挺纯的,但是那一股子骚劲儿是藏不住的!
孟白解释过,那个被打上马赛克的男生,就是他本人。但是那又怎样呢,除了证明筱依依是个会去跟人开房的女生,什么也证明不了。
孟白也知道,如果不是第一次照片风波之后,让他动了想跟筱依依去开房的想法,第二次照片风波根本不会发生。
没有什么诋毁的话是加之在他身上的。男生跟很多女生上床,只会赢得其他男生的羡慕和崇拜。
半大的男生,满脑子都是这些绮丽的幻想,他们会把这个幻想加之到一个现实的女生身上,筱依依漂亮,优秀,出了这档子事,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幻想对象。甚至是孟白的那些好哥们,反复打探的也不过那几句话:
——喂,孟白,筱依依还是处女吗?
——孟白,你们那啥……上过没?
——哎哎,做爱到底爽不爽?
他因为这个跟几个朋友闹掰,还和人打了几架,他是让身边的人闭嘴了,但是他没法让全校闭嘴。
那段时间,筱依依就像是一朵半开的花,还未绽放被流言形成的强光照射得枯萎了。虽然她从没怪过孟白,但孟白却连她的倾诉也不耐烦去听。
他从来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他也慌了。
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跟筱依依分手,否则她就完了。
顶着那么多流言蜚语,却还坚持着,难道他不辛苦吗?
忍一忍,最迟到毕业,不也就过去了吗?
谁想到,突然有一天,筱依依就离开了。
没有一句告别,没有一条短信一个电话,甚至没有见最后一面。那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上完第一节课,筱依依班里的几个同学就堵在孟白班级门口,大声问他:“筱依依转学了!你知道她转去哪里了吗?”
孟白愣在座位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他站在筱依依的班级门口,看到她那张空着的,还刻着“荡妇”“妓女”的书桌,才意识到,她是真的离开了。
一时间,孟白再度成了全校的笑柄。
学校老师找孟白和他的父母谈过,也向他的父母透露了筱依依的去向,只是他的父母答应,决计不会告诉孟白她去了哪里。
关于男生的八卦,再怎样也不如女生的八卦来得深入人心,不到半年也就淡去了。
孟白却一直在打听筱依依的去向。
他一直憋着一股气,他觉得他能坚持,凭什么筱依依却逃了。
逃得如此彻底,连一句道别都不留给他。
直到他们高考成绩出来,陆陆续续开始去大学报到,孟白终于打听到了筱依依的消息。
她在这座南方的临海城市里最好的大学读书。
孟白当年已经考取了不错的大学,但是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决然报了复读班。
一年后的现在,他找回了筱依依,以他认为正确的方式。
高中受到诋毁,屈辱,终于可以翻篇了,哪怕筱依依再怎么不愿意他找到她,还是被他找到了。
还是被他再次拥有了。
……
孟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觉得脸上有点痒,他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筱依依把淋浴开到高温,用力地洗着自己的身体。
纵使刚经历过一场类似于强奸的性爱,她内心深处,还是对孟白恨不起来。
如果她真的对孟白恨之入骨,她宁可死也绝对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毕竟当年,他们是有过两小无猜的快乐时光的。
那些苦痛的根源,也不是孟白。
她不想毁了孟白,她只是想问清楚,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这一页,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彻彻底底地翻过去。
筱依依洗好澡,用凉水洗了洗自己哭肿的脸,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的痕迹,拿出一身长袖长裤的睡衣穿上,才走出了洗手间。
已经是半夜了。
孟白坐在沙发上,看到她出来,没有动。
筱依依不想再跟他废话了。事已至此,他是走是留,筱依依都不想再想。她走向自己的房间,在进门的一刹那,她听到背后传来孟白的声音:
“依依,对不起。”
她一怔,停在了原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当年到现在,孟白从来没说过这三个字。
孟白起身,走向筱依依,他走得很轻很慢。筱依依转过身,看到他走来,还是向后退了一步。
孟白看她这个样子,停下脚步:“……对不起。”
筱依依紧张地站着,她不知道孟白突然这样是为什么。
孟白冲她伸出手:“让我看看你的手腕还好么。”
筱依依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孟白轻轻抓住,卧室里很暗,只有客厅的光照进来一点,即使这样,筱依依纤细的手腕上被胶带勒出来的痕迹也还是很明显,看上去触目惊心。
孟白向前屈了屈身,把她的手凑到自己嘴边,轻轻地吻了吻那个伤痕,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筱依依仍紧绷着,她就像一只受惊的鹿,此刻的孟白就像猎人,或者猛兽,鹿在等着最终自己的命运一般,惊恐但完全放弃了抵抗。
孟白悲哀地看着她这样,直起身子,轻轻把她搂进怀里。
“我错了依依,对不起。”孟白拥抱着筱依依,抚摸着她的头,在她耳边说:“我伤害了你,从过去到现在,我都欠你一句对不起。”
筱依依就要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只听孟白继续说着:“……你当时走了,我觉得你是背叛我了。说好了明明我们俩要一起面对,我还坚持着,你却逃了。”
筱依依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想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我们明明那么相爱,怎么能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了什么,就分开呢?……我现在才明白,是我从未从你的角度去看待过这件事情,我从没想过你因为这件事情受到这么大的伤害,这么痛苦。”
“我自以为我为你付出了很多,我以为这是我爱你的表现,我费尽力气找到你,我以为自己是要找你要个说法。我都忘了,为什么我一定想要把你找回来。”
“……是因为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我想再跟你在一起。”
孟白觉得自己的胸前湿了一块,热热的。他松开筱依依,只见她已经泪流满面。
孟白看到她哭,自己的心也跟着痛。他惊异于自己之前的偏执,看到心爱的人哭自己也会跟着难过,这才是正常的感情吧?
他帮筱依依擦眼泪,她的眼泪却越来越多。
“依依,我不求你原谅,但是请你给我补偿你的机会。”孟白捧着她的脸说道,“我亏欠你的太多了,我要还给你。”
透过泪眼,筱依依看孟白的脸看得不是很清晰。
她想起了孟白当时的模样。
他高大英俊,阳光帅气,永远是篮球场上最出风头的那一个,永远是田径跑道上跑第一的那个,永远是年级发言的男生代表,永远那么自信,那么出色。喜欢他的女生,肯定是比喜欢筱依依的男生还要来得多的。
在那件事里,谁说孟白不是受害者呢?
也许流言给他带来的痛苦没有筱依依这么深重,但是他也是被流言真实地打击过,所以他才变了,变得扭曲,变得偏执,失去了他原有的样子。
那时的他们,被流言彻底打垮了。在谣言产生的狂风巨浪中心,才十几岁的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他们都成年了,成熟了。
终于可以坦然面对当年的伤痛,重新开始了。
只希望,这件事带来的伤痛,在此画一个句号。
筱依依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她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境,在梦境中她挣扎许久,但是最终终于脱身。
孟白昨天半夜回去了。他说他虽然报道得早,但宿舍新装了空调,他又是第一个到的,宿舍里暂时没有别人,住着也舒服。
走之前,孟白说,等冷静一阵子之后会再来找她,筱依依没拒绝。
虽然仍心有芥蒂,但好歹他们之间,是彻底说开了。
再者……有什么办法呢,人家都考到这所大学了,除了尽力和平相处,还能怎么办?
……
徐夜还有两天就回来,筱依依更纠结的是,关于这件事,要怎样和徐夜坦白。
到了傍晚,筱依依换了一身长袖长裙,去酒吧。
一切都安好,孟白今天没有出现,他说了,要先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至于徐夜……筱依依只能祈求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吧。
唱完了一晚上的歌,杨含景强烈要求筱依依陪他喝一杯,筱依依只得过去跟他一桌坐下。
杨含景让小夏端来了10 shots龙舌兰,加上柠檬办,壮观的占满了整整一个餐盘。
……
筱依依看着满盘子酒,问杨含景:“杨老板,这什么意思?”
杨含景说:“我今天失恋了,本来想找朋友喝酒,谁想到问了一圈,没人今晚有空,否则我也不会委屈你来陪我。”
筱依依客套地笑笑:“杨老板说笑了,你能失恋?我从没听过,你有钱有颜,想勾搭你的小姑娘不是排着队呢么?”
杨含景夸张地叹了口气:“哪个不是冲着我的钱来的啊,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良家妇女,谁想到她一声不吭地跑去结婚了。”
筱依依大概弄明白是什么情况了。杨含景同时勾搭的妹子,没有二十也有十几,其中那些对他兴趣不大的,他反而会觉得有个性,也会格外更喜欢一些。他口中的这个良家妇女,估计是他曾经勾搭过的重点大学毕业的,自己有份好工作的女生,这样的女生某一天找到如意郎君结婚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这种女生也不一定会通过傍富二代来让自己过得更好。
筱依依笑着端起一杯酒,跟杨含景的碰了一下:“杨老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杯我敬你,祝你明天就找到个更对胃口的。”她说着干脆地一口闷,然后拿起一办柠檬放嘴里。
杨含景喜欢看女生喝酒,筱依依喝酒这架势他尤其喜欢,洒脱,不矫情,一口闷,感情深,连柠檬吃进嘴,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他立刻开心起来,自己也干了一杯:“依依真痛快,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啊!”
筱依依急忙说:“那不行,杨老板,我只能喝三个,多了有你灌我酒的嫌疑。”
杨含景笑笑:“好,三个就三个。小夏!再来两杯长岛冰茶!”
筱依依斜眼看着他,杨含景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泡妞成了习惯,女孩子也多数不会拒绝他这种长相,加上出手阔绰,就喝酒这一项,估计就能让他放倒不少女生。
待到女生喝醉了,随便哪处开个房,吃干抹净,第二天再带着买点包包衣服,一两个星期之后玩腻了,女孩子也拿到了好处,多数好聚好散。这种路数,难道杨含景想拿来用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