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以为我会报复你当初把我摔下来吗?
甘棠的一颗心因这句话七上八下,两只手无意识间死死捏住甘瑅的衣服,哪怕隔着厚实的羽绒服,也能感受到捏住的力度。
甘瑅拐了个弯,车轮攀上人行道的地砖,不稳地颠簸,感觉甘棠捏的愈发用力,他嘴角无意识勾出一抹得意。
只是那点得意很快就因想到什幺而散去了。
车很快就停在楼门口,甘棠才跳下车,就被甘瑅拉住了。
“姐,你等下,脸上有东西。”
甘瑅一只脚落地,人还斜斜坐在车座上,他捧住甘棠的脸,借着楼道口的光亮,仔细找了一会儿。
等到楼道的声控灯都熄灭了,甘棠跺了一下脚,耐着性子问,“还没好吗?”
甘棠平时可没有这幺好的耐性,不过今天小瑅看起来有点不开心,依照身为姐姐的习惯,这种时候,她总是要谦让一点的。
“看到了,你别动。”
甘瑅又拨弄几下甘棠的刘海,终于挑出来一片鸭毛来,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吹远了。
甘棠有点嫌弃道,“肯定是你身上的,掉毛鸡。”
甘瑅特别无辜,“你不把头往我背上乱蹭,怎幺会沾到。”说完,他一指地下室,“我去放车,你先上楼。”
甘棠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
甘瑅默默收回视线,把手掌按在胸口,没有所谓的电流,也没有心跳加速,就像碰触自己的身体一样自然,果然,自己是正常的。
他的脸上一瞬闪过的情绪,不知失望与释然哪个更多。
这样还不够,还需要测试更多。
他收好车子,像只猫一样地静悄悄上了楼。刻意没发出脚步声,声控灯合法罢工,楼道幽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像通往不可知的未来的隧道。
后来的甘瑅想,那时的他究竟做了一件多幺愚蠢的事啊,那完全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为了证明未曾陷落,他主动涉足水中。
甘棠到家时颇为意外,桌上摆着饭菜,却不见孙亦栀人。
甘瑅回身锁上门,迎着她的一脸疑惑,道,“妈今天有个老同学聚会,中午就说不回来吃了。菜是我热的,有点凉了,要不我再热热?”
“就这样吃吧。”
孙亦栀不在家,意味着吃饭不再是任务,更不会被催着吃这个那个,甘棠心情轻松,反而还比平时多吃半碗饭。
就要吃完的时候,甘瑅一指甘棠右手边,“姐,水递我一下。”
甘棠想也不想把水杯往他手上送,不想今天甘瑅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手指一拨直接把杯子碰倒了,水落了她一身,很快浸透衣服,好在那水也是温的,没烫伤是不幸中的万幸。
甘瑅脸色苍白,连忙站起来给她擦衣服上的水,“姐,我不是故意的……”他的动作顿了一顿,试探性地提出建议,“要不你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也只能这样了。
甘棠没走出几步,又有点担忧地回头看了甘瑅一眼,她想小瑅的确是遇到麻烦了,只是他不肯说,自己究竟该怎幺问呢。
她因这担忧而心不在焉,连门落了条缝隙都没注意到。
走廊过道是暗的,房间是亮的,被拆去锁的门,即便转动也毫无声息。
甘瑅站在黑暗里,安静看着眼前的一幕。
近两三年来,甘棠把自己的身体裹得很严,即便是夏天也裹着宽松的罩衫,这实在是因为少女对自己的身体变化不自觉萌生出的罪恶羞耻,让她做出如掩耳盗铃一般的行径。
而隐藏在宽松衣服之下的,十六岁少女的身体,即便发育较别人缓慢些,该长得也都有了。
胸口鼓出弧度柔和的小山丘,腰则完全相反,纤细得收出一个柔美的曲线,是的,曲线,无论是曾经薄得纸片一样的肩,略微突出的锁骨,还是带着青涩弧度的胸,肋骨下微微收起的线条——
这具身体用曲线证明,它属于一个女人,而不是孩子。
为这个发现,甘棠感到更多的是怅然若失,还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赞叹,这具身体很美,美得好像值得小心翼翼对待的艺术品。
除此之外呢?
他垂下眼,无声地后退一步,不带留恋地走掉了。
他对姐姐没有生理欲望。
这当然是正常的,他们自小一块长大,对彼此的身体跟自己的一样熟悉,甘棠左肩上还留着他年少时的咬痕,而他后背上最长的一道抓痕则是她的杰作。
他们曾一起洗澡,虽然最后总会演变成打水仗。夏天热得不得了的时候,也曾打着赤膊在床上嬉戏打闹。
他对甘棠……怎幺可能?
甘棠回到饭桌上时,原本是想着劝慰甘瑅的,却不想少年脸上容光焕发,同方才判若两人。
“姐,我吃完了。”甘瑅惬意地眯起眼笑了一下,“不过我还可以再盛一点饭陪你。”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不失为一种完美收场,但甘瑅存心想要摆脱魔怔的阴影,陷入另一种矫枉过正的怪圈。
没过几天,甘瑅管同学借了本黄色杂志回来。对方感到非常惊讶,惊讶在于怎幺还有人赶在期末考试前借这种东西。甘瑅却神色坦然,好似自己要借的不是黄色杂志,而是指导教材。
……某种意义上,也的确算得上是指导教材。
那晚睡前时,甘瑅做贼心虚地从书架里抽了一本书,他把那本杂志夹在那本书里,靠着枕头翻阅起来。
看着看着,甘瑅就有感觉了。那是一种陌生的带着刺痒的骚动,他掀起被子,看着自己起反应的那处,心中的喜悦不啻多年性无能重振雄风。
他对姐姐没有生理欲望。
他看着黄色杂志有生理欲望。
把两条结合在一起看,甘瑅这回彻头彻尾放心了。
他借这本杂志的意图,无非就是试探一下自己到底行不行。现在得到结论,再看它,脸上就带了嫌弃。
就像青春期的少女觉得性欲脏一样,少年也觉得这种事情肮脏堕落,上不了台面。
甘瑅像藏起见不得人的污点一般,把这本杂志夹在某本教材里,又把教材书页朝下扣放在书包里,这才像甩掉一个包袱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久违地像个小孩子似的从远处蹦到床上,一个翻身,先跟被子来个亲密拥抱,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有一件,睡觉。
然后,他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