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 第七章

【葬礼】

屋外的阳光因为正午而分外灼热绚烂,屋内可能因蒙在家具上的白布和毫无绿意的空寂而显得暗淡无光。

晏轻上楼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说不清楚现在是什幺心情,和刚刚表现的淡然完全相反,内心火辣辣无处着力。

按道理来说,其实自己应该去一趟,尽管她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逼迫自己和她分开,并且以生命的代价威胁她女儿结婚。但是在她父母都健在的时候,对自己和他们女儿的恋情是百分之百支持的,最后甚至还一起讨论过将来结婚,在国外的哪个地方最好,毕竟他们去过也非常喜欢那里。

在自己为找工作或者考研迷茫的时候,也是她母亲告诉自己,找工作也好,考研也好,都得为将来定下一个明确的目标,拿纸可以写下两边的优缺点,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去定夺,有舍就有得,选择最喜欢的基础上,利益最大化的一个方案,只要开心未来不会反悔就是最好了的。

也在自己年纪轻轻拥着一腔热血不计后果揭发工作上的领导,被辞退而郁郁寡欢的时候,也是他们知道后,一直支持自己是做的对的,但一股脑向前冲是不理智的,分析利弊,铺好后路,做好准备后,再去揭发,才是最明智的。还列举了一条条他们半辈子过来的经验,鼓励自己投入到去想怎幺解决他们提出的假设,而不过于沉迷于对自己愚蠢的悔恨中。

一丝丝一缕缕晏轻现在想起的都是她父母的好,但又想起在她父亲的葬礼上,她母亲仇视的眼神,就有些犹豫,越发焦灼自己是不是应该去。

手无措的捏了捏掌心,手心因为上下跑了一趟,而微微出汗,把从上楼到现在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放到一边,从旁边抽纸盒里拿出一张纸,慢腾腾的擦拭手心和手机表面,沿着手指缝仔仔细细一根一根擦过去,看着渐渐变干净柔软的皮肤,好像心也被细心擦拭慢慢平静下来。

晏轻把纸巾丢到一边的垃圾桶里,吐了口气,像放下一个负担一样下了决定。

她母亲最后是对自己不友好,但之前的友善是实实在在的,没法抹去的事实。

自己合情合理应该是要去一趟的,为了她,也算为了自己。

晏轻放松挺直了好久的腰背,拿起旁边的手机给闽娅发短信询问时间和地点。

“葬礼是几点开始的。”

过了一会儿,闽娅可能是开完会了,才回道:“你要去?”

“嗯。”

“好吧,下午一点开始,地点在松江路360号。”

“好的,谢谢。”晏轻发完后放下手机,擡头想了想这时间参加完后,还可以回来一趟,收拾一下吃个饭再去机场也来得及。

晏轻站起来,准备去衣柜找身全黑的礼服去,毕竟她家算是大家族,人多规矩其实也挺多。

......

晏轻穿着大学时代买的唯一一套全黑礼服,没想到还是比较合身的,看来大学毕业后自己的身材也没怎幺有多大改变,从出租车上下来后,看着面前的白色尖顶小礼堂。她父母喜欢简约的西式葬礼,希望自己能安安静静地走,不会留个身后的人过多的伤感,在礼堂里念完祷告词后,然后被带到附近的墓地直接下葬。

晏轻已经参加过了她父亲的葬礼,现在和上次的流程一样,只不过会下葬在她父亲旁边的墓穴里,相依相伴。

晏轻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和坐着的褶皱,拿着小黑包穿着矮跟鞋走进教堂。

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闽娅穿着非常正式修身的女士西装,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抽烟,烟雾弥漫看不清她的神情。

快走进的时候,闽娅看到她后,招了招手,把抽了一半的烟压在旁边的垃圾桶上,细细抿灭。

对着晏轻擡起下巴点了点说:“到了。”

“嗯,开始了吗?”

“开始10多分钟了,我们从后门进去吧。”

“好的。”

闽娅带头跨进门里,看着她的背影渐尖渐渐消失后,晏轻深吸一口气,捏紧手中的皮包,擡起胸膛稳定着步子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慎重缓慢放轻脚步声从后门走进教堂,牧师正在最上面念着祷告词,寻找着最后一排的两个空位,晏轻和闽娅悄无声息的坐下来。

晏轻擡头环视了一圈,最上面是她父母拥抱在一起的合照,笑容含蓄又甜蜜,前排有几个人在掩着眼睛在哭泣,在整个安静的教堂里非外明显。她坐在棺材的下手处,手扶着棺材面无表情,苍白的脸十分憔悴,比自己看到婚纱照的脸又小了一圈,身体瘦弱到像是不堪一击,一阵风就能吹走她似的。她处在自己封闭的空间里,耳朵里像是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牧师平淡的声音进不到她的脑袋里,空乏乏的看着棺材里躺着的人。

晏轻看着她的样子,抿了抿唇,又仔细看了看她的神情,挪动嘴唇不知心里乱糟糟的想了什幺,突然看到她身边过去了一个人,也同样很憔悴,但强打起精神的样子。那个男人走到她身边,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按了按,轻声不知道说了什幺,她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晏轻在那个男人把手放到她肩上的时候就撇开了视线,是啊,现在最有资格安慰她的是那个男人,自己再有过多的感触又怎样,不是早就知道了幺。

闽娅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看到晏轻撇开了头,往前看了看,就知道是怎幺回事了,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在她转过头来的时候,轻声问她:“还好吗?”

“嗯,没事。”晏轻把耳边散落的头发勾到耳后,轻轻摇了摇头,片刻后,又轻声问她:“她......还好吗?”

闽娅笑了笑,习惯性的去摸烟,手指触碰到烟盒微凉的塑料薄膜后,想到当下的场合,又退开,挨着扶手说:“挺好的,虽然这件事对她伤害挺大的,但那个人。”

闽娅用下巴点了点示意她旁边站的人,说:“是个好人,挺喜欢她的,一直支撑着她,这场葬礼本来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办了,但那个人坚持说要妈光鲜亮丽的走,整个流程都是他上上下下跑着帮忙举办的,挺费心思的。”

说完,闽娅扣了扣下巴,点了点头自我肯定了一下,她知道晏轻想要听什幺,如果说有什幺还牵扯着她,那就是她前任过的好不好这件事。

果然看到晏轻明显松了一口气,说:“挺好的,有个人扶持着她给她希望,她之后也能幸福,我也能安心的走了。”

晏轻真心祝福着她能再次幸福,即使这不是自己给予的,当初被迫分开也不能去怨谁怪罪谁,世事难料,有太多因素搅合在一起。她既然做出了决定,自己也合该尊重她,当初也极力挽回过,但结果也只是得到了她的婚纱照,不管什幺,结局已经注定了,现在来参加葬礼,除了回馈她母亲之前的照顾外,其实也最后来再看她一面,之前一直回避着,现在来面对她,得知她过的挺好的,自己也就放心了。

晏轻释怀的笑了笑,放下了最后一块石头,轻轻松松的终于可以背包前行了。

闽娅看着她的笑,了然的也一起笑了,其实说朋友的话,自己还是比较偏向晏轻这边的,不是那边不重要,只是晏轻这边相处帮助的比较多,更加交心罢了,如果两边都能放下心结,轻松自在的过好下半辈子,是最好不过了的。

......

牧师结束了祷告,几个人擡着棺材前往墓地处,前任被丈夫扶着跟在棺材后,晏轻和闽娅缓缓站起来一起过去,准备最后再献上一束花。

出门口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束里挑选一支后拿着,前任父母希望自己走后,葬礼不要过于沉重,所以选择的花都是他们之间经常给对方送的,轰轰烈烈的玫瑰。

晏轻拿着这支玫瑰走队伍的最后方,隔着人群看着牧师一边念着祷告词,一边让人员把棺材放到早就挖好的深坑里,在最后合棺材之前,示意献花的人向前走一步排着队开始鲜花。

看着前面的人或哭或祝福的放下花,晏轻跟在闽娅身后低着头一步一步前进,脑袋里喧闹闹的闪着和那对老人絮絮叨叨说着话的场面。

等到闽娅把花放下,对着前任和她丈夫点了点头,走到了一边后。晏轻深吸口气,把乱糟糟的画面都压下去,留下的只有老人互相拉着手,在阳光灿烂的阳光中,坐在他们的花园里一边喝茶一边笑的身影。

晏轻上前一步,把花撒向棺材里,看了看那张布满皱纹却微微笑着闭着眼的脸,轻声说:“她会很幸福的,您放心吧。”

擡起身体,看到她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手向前护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她丈夫也小心的拖着她后腰,朝着自己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晏轻从她的腹部把眼神收回来,对着她和以前一样漂亮,但充满泪水的眼说:“祝你幸福。”

这是迟来的结婚祝福语,也是迟来的交给对方的放下。

前任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心里轻微的碎成一大片,抚着隆起的腹部终于泪流满面,不知道是因为母亲的去世,还是晏轻决然又释怀的背影。

但这一切都在晏轻转身的那一刻,即沉重又轻松的都抛在了身后,迎着阳光走向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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