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五走出屋子,背手轻轻关上门。
“去哪儿?”
杨煜正端坐在院子中饮茶。
风五边走边将碧水放置腰后,看到杨煜时脚步一顿,“师傅。”
“小子,我问你,要去哪儿?”
杨煜将茶杯放下,瓷器磕到石桌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风五没说话,清脆的铜铃声此刻听来有些焦躁。他大步一迈,走过杨煜身侧。
“你这程度……还不够他打。”
“总要一试。”
“小五,你想让她醒来看不到你吗?”见他迟疑,杨煜继续道,“别像我当初一样,错过陪伴的机会。”
他的语气瞬间苍老了许多,“生离死别,哪个都让人痛苦啊。”
“当初为什幺没有带阿雪的母亲离开?”风五回过身,眉头紧皱着。
“她名字里也有雪吗?”杨煜笑了笑,“果然是晏南天会做的事。
“如果我带她走,整个大梁都会贴着她的画像,晏南天不可能放手。
“她最受不得拘束,我不想一辈子带她躲躲藏藏,晏南天……总归不会亏待她。”
“她一直在等你!”风五摇着头,“为什幺总是要自以为是,觉得这样做就是为了对方好?”
“自以为是?说得对……”茶盏被捏碎,血从指缝间流淌,像眼泪一滴滴打在泥土中,杨煜的声音听来像在哭泣,“我每天都在后悔。”
“所以我不想和你一样。”风五转过身,“他死了,阿雪才能真正放下。”
风五擡脚打算离开,却发现自己一步也动不了,他拧眉道,“师傅,解开我的穴道!”
“臭小子,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掺和了。”杨煜拍拍他的肩膀,随后身形一闪,消失在他视线里,声音遥远如同从天边传来,“等你二师兄回来帮忙解吧!”
“喂!他什幺时候回来啊!”
杨煜早已离开。
留下风五一个人在院子里吹冷风。
————
沉雪昏睡了许久,醒来时浑身仍旧酸痛。伤口处应是涂了药膏,如今有些微痒,显然正在恢复。
身边早已没了风五的身影,被子摸着凉透,应是离开很久了。
她连忙坐起身,在房里寻着他的身影,“风五?”
无人应她。
她慌得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只披上外套就跑了出去,“风五?!”
见熟悉的高挺身影站在不远处,沉雪这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快步走过去。风五似乎直接站着睡着,根本没听到她的呼唤声。
她凑近,见他睡得正香,小声道,“睡得像头猪。”
“怎幺一醒就骂你夫君啊?”风五突然睁开眼,眸子满是笑意。
“我在找你,你假装没听到?”
“唔,那不是在享受你紧张的模样嘛。”他笑嘻嘻地回她,看着欠揍极了,却突然见她光着脚,脸色一沉,“怎幺不穿鞋?”
她有点儿心虚地蜷缩起脚趾,“忘记了。”
“回去穿。”风五语气难得冷硬。
沉雪奇怪地看着他,“你怎幺被点在这儿?”
“还不是我师傅那个臭老头。”风五想起来就气,“偏拦着不让我走。”
“你……要去哪儿?”
“呃。”风五迟疑了,“没事,这不没走成吗。你快回去把衣服穿好,还有鞋子,晚上风凉。”
她这才乖乖进屋,回来时拿了把圆凳,坐在他旁边。
“要多久才能动?”
“我师傅点的穴没法自行解开,只能等人帮忙。反正是二师兄的院子,不怕等不到他。”
沉雪这才想起什幺,慌忙地跑回屋子收拾了一通。床榻上混乱的痕迹太多,她只能把整个布单都扯下来丢掉,许久才回到他身边。
“你身子还没好,等着我去收拾啊。”风五听到她在屋子里忙活,只能干着急。
“等你就晚了。”沉雪抿抿唇,犹豫地问他,“杨叔呢?”
“去找你爹。”
“什幺?”
“师傅的轻功已臻化境,脚程很快,几日便能到衡阳。”风五叹了口气,“我们都要做好失去亲人的准备,虽然你那个爹……不要也罢。”
————
杨煜还未到衡阳城门,便有一队人马赶来迎他,他跟着他们,很快就见到了晏南天。
快二十年未见,两个人其实并无多大变化。武学境界的提高,带来的是衰老的延缓。两个人早已年过不惑,看着却仍旧年轻,连根白发也不曾有。
晏南天背对着他,黑发随意地散落在身后,手里捏着的长鞭看着很是熟悉,“这幺多年,总算把你逼下山了。”
“还是那幺小心眼儿。”杨煜直接落座,二郎腿一翘,估计风五那架势全是跟这个师傅学的,“我来是和你说,你女儿现在算我徒弟的人,我勉强能称得上是她半个父亲,以后她的事情……我来管。”
“哦?”他缓缓转过身,眸子里满是嘲弄,“她可是我和雪枝的女儿,除了那双眼睛,几乎同雪枝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都舍不得再打她。”
“先不提你有没有当她是女儿。”杨煜放下腿,面色冷下来,“这女儿是怎幺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幺多年才来找我算账,不嫌太迟吗?”
“我的确后悔,后悔那次没直接杀了你。”
晏南天听了甚至笑出声,“那这次,是要杀了我?”
“嗯,也可能是你杀掉我。看命吧。”杨煜瞧了眼他手里的长鞭,“你拿着她遗物的样子真可笑。”
“她可不是因我而死。”
晏南天这话一说,像是直接拿匕首戳着杨煜心窝。杨煜一个弹指向他打去,被他旋身避开,指尖弹出的是化为圆核的雄厚内力,直接将地面破开一个大坑。
“这幺多年你对沉雪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把源自我的怒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杨煜缓缓道,“我的确有错,是我太过懦弱,没放下一切带她走。”
“我们……谁都不配拥有她。”
————
两月后,衡阳城破。
国师晏南天带领人马将皇宫团团包围,太子被擒。当今圣上为从恩师手下换太子一条生路,以身殉国,一场血雨腥风就此落幕。
晏南天屏退所有人,缓缓走上龙椅。
双手抚在两侧金镶玉的龙头上,晏南天闭起眼,喃喃低语,“这是我曾经许诺你的,虽然你从未应下。”
“咳……”说着,他吐出一口鲜血,是之前决战时,杨煜给他留下的旧伤。
“你看,我太久不曾舞刀弄枪,竟连他都打不过了……”
似乎此生心事已了,他紧绷着的弦断开,瘫坐在龙椅上,缓缓失去气息。
太子很快被人救出,许是晏南天根本没有用心派人看管。造反者群龙无首,节节败退,不过三日便四散而逃。
太子登基后,传令晏南天犯下株连九族之罪。差人翻寻他的家谱,却只看到他一人的名字。旁人皆知他有个女儿,但也听说他对自己的女儿心狠手辣、不似生父,许是哪里捡来抱来,不在家谱上也并不奇怪。
晏南天甚至没在大梁史书上留下任何痕迹,百姓们偶尔提到这个人,也只用“疯子”形容。
同月,风五驾马带着沉雪离开万物门,从此天高海阔,任二人行。
————
剧情是到这里了,后面开几辆车就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