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谲出生的时候,魔尊亲自为他剪脐带,不仅因为魔尊是他叔,还得益于他的混沌道体。
如果说先天道体是天道的儿子,注定登仙飞升,那幺混沌则霸道狂佞,蛮不讲理吞噬万物,至臻连法则亦可无视。
可仙可魔。
他出生在魔界,注定修魔。
在魔界横行霸道的风谲因为贪玩被抓了,他不知何时闯入仙界,只觉面前草长莺飞,比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美多了。
兀自陶醉,克制魔的法宝兜头罩下,肉身被打碎,根骨被抽出,元灵像捏小鸡仔一样扔进阴森恐怖的密室,里面成堆的幽蓝光团被迫挤在腐朽的尸骨,随着时光流逝渐次堙灭。
他是混沌道体,向来只有他吸收别人的份,占着魔尊是他叔,天不怕地不怕,面对眼前场景也不惧,只一心盼着魔界何时找来为他报仇。
幽暗的密室不见天日,不知岁月,有一次新抓来的先天道体差点成功复活僵死的骸骨,所幸最后一刻还是失败了。他松口气,若是成功,连他都得被吸去滋补那把老骨头。
他有点忧愁,不知为何亲人还不来寻他,难道是感应到他的混沌道骨被毁了?魔界不养废物,弱肉强食是铁则。可惜这里不知用了什幺手段,元灵冲不脱束缚,外界消息一无所知。
有一天,他突然“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站在魔界贫瘠的土地上,抽出两把剑,干净利落斩杀前仆后继的魔人,血花溅到脸上,暗红液体洇透黑沉长袍,不论战况多激烈,她都站在原地游刃有余。
不知“看”了多久,熟悉的身影携恶煞之气飞掠而来,破了她的屏障,终于转身,墨黑顺滑的发早已被污血染成结块,此时被煞气凛然的蠲镯偃月刀——魔尊的本命武器从脖子后面的发际线斩断,冰凉的眸子掩在骤然散开的发丝。
狂风席卷,浓重腥臭的血腥味灌进口鼻,背后忽地冒出八柄利剑,左右各四柄,透出易碎的剔透蓝光。
她终于不再稳站原地,雷虐风号,飞砂转石,和魔尊踩着魔界众人的尸骨,掀起血风肉雨,打得天昏地暗。
她一臂被砍,剑随断臂于血海消融,剩下一剑从魔尊心脏抽出,甩落的血珠串成半圆,矫健身躯从高空坠落,独臂的修者垂下眼,剑尖凝血滑落,滴入贫瘠土地,开出耀眼黄花。
救焚拯溺,嘘枯回生。
血水倒灌,时光逆流。
她干的是敛骨吹魂的事,魔界以骨肉元魂祭奠无辜魂灵,以偿因果报应。
天道怜悯,许尔等重来的机会。
风谲不知天道的大悲,惨死的魔界满门不晓特留的一线生机,怨海涛天,戾气横生。
他“看”完屠魔界满门的事实,陷入混沌,浑浑噩噩,冷眼旁观接二连三送来滋养的三团先天道体。元灵涣散,七窍堵塞,不知今夕何夕,不通天道神灵,差点连自我都被黑暗吞噬。
腐骨越发诡谲,火光愈加暗淡,直至变成一小撮不起眼的暗光。
业火燃起,吸取元灵的枯骨熊熊燃烧,在焚烧罪孽的暗黑业火化为灰烬。
他以为元灵消散便不复存在。
没有,天道以业火为炉,怨气为柴,焚烧罪孽为他重铸混沌道体。
天道大抵是存一丝怜悯的,就像度化他们的女修,冰冷的眸子映着燃烧的业火,美丽、诱人。
所以他才忍不住亲了上去。
软软的,还有点热。
他是天生的魔,重塑道体也一样,甚至更加适合修魔。
魔是世间人人喊打的怪物,魔被灭额首称庆。
灭了魔满门的女修者,也讨厌魔吗?
想到她眼里可能闪过厌恶,心脏钝钝地疼。
所幸天道怜他,业火锤炼出道体,幽魂般游荡,消磨山间岁月,终在流着黄花的溪流山涧,与她重逢。
魔?
她一脸麻木地看着黏上来小少年,不期然听到山谷回响她深恶痛绝的七个字,幽魂少年像黏上袖子一样怎幺扯都扯不掉。
一脸麻木地打了印记收了徒,漠然地发现他缺了窍,熟练地接收修魔补窍的功法。
她就知道,天道又给她送老弱病残了。
她是扶贫主任吗?!
袖子上的挂件黏着不放,她都怀疑天道坑她升级了,直接送个痴呆给她,直到缺了几个窍的新徒弟直懵懵问她,师父,你讨厌魔吗?
一般。
仙啊魔的,不过是登天的手段,她一修炼就被天道班主任固定了练习册,只能修仙,修魔还得挨雷劈,你说惨不惨。
袖子紧了紧,半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隐秘欣悦,一般,就是不喜欢,也不讨厌。
看着没开窍的新徒弟,认命地叹口气,拖着攥袖子不放的徒儿踏上寻开窍道具的征程。
三个徒弟明明都要出师了,她的自由近在咫尺,为什幺贼老天要再给她强行收徒?知道什幺叫压榨剥削劳动力吗?!
不过,她强行安慰自己,好在四徒弟的几个师兄都长大了,可以帮带小师弟,魔嘛,不一定要修魔,能出师就行。
想着压力顿时散了大半,不禁冲新徒弟露出浅笑——大徒弟带一个也是带,带三个也是带,能者多劳嘛。
他呆呆愣愣看她笑,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心底某个角落炸开雀跃的花。
于是,他在众仙子的宴会上,对血脉相连的亲人说,哥,我要修魔。
他哥摸着他的脑袋说,好。
转眼魔界的玉铭魔尊堂而皇之在云海崖落脚,美名其约联络感情指导胞弟。
女修者气得跳脚,说你们修魔就修魔,能不能别往我这凑。
玉铭脸上十分无辜,我弟非待这,我有什幺办法?
风谲垂下眼睫,说我不想离开师父。手心紧紧攥着师父的袖口。
师兄们都冷冷甩着眼刀,哥哥隐秘地冲他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