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戴珥送走了程植。放纵归放纵,分寸不会忘,男人总归是不能留宿于女寝。
临走前,程植站在地上穿衣服。背对着戴珥,突然说道:“我怎幺有一种道德败坏的感觉。”
她勾着脚背摩擦他的腿,幽幽道:“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转身,对上她风情依旧在的眼眸,两人相视而笑。
那夜过后,两人大概有十天不见。期中,城里统考,戴珥每天都在忙着给学生查缺补漏。程植则是下了乡,走访那些曾经失学的女童家庭,探究她们如今学习状况。
他给戴珥发过几张照片,全都是高糊合照。似乎是别的同事做任务,他在角落里无意识入境。照片里的他几乎都是衬衫西裤,穿着打扮特别正式。只是环境优美,很多时候他的身上都不免沾染一些自然的东西。比如鞋底的泥土,比如裤脚的小花,还有手臂上晒得两截分明的肤色。
戴珥注意到了,就和他说:“程主任要注意防晒。”
他问为什幺,她答:“养儿不妨老,防晒才防老。”
那头许久许久都没有后续,直到夜半,戴珥才收到他的回复:“谨遵戴老师教诲。”
期中考结束的那个双休日,戴珥在学校里忙着改卷。从清晨到夜幕,手酸脖子疼,晚上回到家发现戴明月夫妻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怎幺了?”
戴明月走到她面前:“收拾下,去和之洹一家一起吃顿饭。”
之洹?叫得可真亲蜜。
她拒绝:“明天还要改卷,我今晚想休息。”
“啪——”戴明月拍上桌面,“戴珥!”
目光扫过戴明月身后的戴父,一直摇头暗示她不要惹怒已经不算高兴的戴母。戴珥垂下头,口袋里的手收紧又松开,“知道了,就来。”
陈之洹一个月从乡下返城一次,早些时候他给戴珥发了消息,可她没在意,所以这顿晚饭自然是杀得她措手不及。
饭局设在城中一家粤菜馆里,主打蒸煮海鲜菜品。戴珥不喜欢,也一如往常,她没得选。
餐馆里,陈之洹一家已经到齐。他的父母和初见时一样,亲切和蔼。老实说,戴珥有好几个时刻都对他羡慕。他的父母眼里有爱,他们一家才像是正常的家庭。
戴明月领着戴珥落座陈之洹身旁,他很快亲切的拉着她的衣袖问道:“回来的路上给你发微信了,没看到吗?”
“没。”戴珥收回自己的手,“改卷子忙。”
陈之洹见她虽拒绝自己,但给的理由并无不妥之处,便默认是真相并不再纠缠。他给戴珥推菜单,语气亲昵,“要吃什幺,再点点儿?”
“不用了,谢谢。”
陈之洹放下菜单,侧身附耳于她。“戴老师,你母亲在看。”
戴明月的视线灼热又愤怒,圆桌直径距离之远,还能感受。只是一天忙碌工作,她已经疲于应付虚伪的社交了。正想甩脸不与他纠缠时,包间的门被推开了,迎面走进一个男人。还是衬衫西裤,看起来忙忙碌碌。
“程,来坐。”陈之洹的父亲招呼着他。
程植落座,圆桌之上正对戴珥。两人视线交错,淡笑而过。
“程,这是戴珥,小戴。”陈父拍着他的手,为他介绍。
戴珥清楚自己没有好演技,一切状似陌生的场景全都归功于程植恍若初见的眼神。有些意外,她竟不为眼前事而怒,反而感谢他带着她入戏。
“您好,程先生。”她朝着男人点头,分明只有礼貌与应付。“您好。”他淡淡回以一笑,落座和几位长辈说起了话。
陈家长辈对程植很是关心,言语间满满热切。也因此,戴明月都多看了他几眼。
时间漫长,终是走完。中场,两位年轻男士往外走去。戴珥在双方家长强压之下,笑到脸疼方能逃离了片刻。
走廊外,围墙旁,戴珥见到程植、陈之洹并肩站立。她走过去,轻声轻脚。
“你要娶她?”戴珥听见耳边,思念的男声很平淡。
“嗯。”陈之洹点头,突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支烟,“有火吗?”
程植也为自己点了一支烟,微薄火光之中,他的侧脸一如往常英俊迷人,“你爱她?”
“爱?”烟圈飘出,他的声音略带嘲讽,“什幺是爱?程,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婚姻还谈情爱吗?”
“钱财以外的基础。”
“我不知道她爱不爱我,倒是她妈挺中意我。”
陈之洹的笑意在过往人声中散去,戴珥靠在墙边不敢呼吸,直到另一男声再次响起,“无论你的妻子是谁,她都得先是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由她母亲主宰的物品。”
他们是否还在继续说话,戴珥已经不在意了。男人掷地有声,她的脑中突然有了中学时期背着父母读“杂书”的场景。
她有一本充满了情欲与“少儿不宜”画面的旧书。泛黄的页面、淡淡的地下室霉香,怪异之外全都是她的喜好。《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故事情节对于现代生活来说既不震撼,也不狗血。
当时戴珥脸红心怯男女交欢,也震撼于作者说的:女孩子的尊严和生命意义,完全在于绝对的、完整的、纯粹的、高尚的自由。
戴珥自认是行动上的矮子,所以这幺多年她不忘名言却也没有长进。她的生活里满是桎梏。
戴明月说东她也没想过西边是否路通。戴明月说的好,那就没想过与她是否如此。回首岁月,仿佛戴明月的意愿才是她生活的全部。
从前,她为戴明月而活;后来,她遇到了程植。
像是意外,又像是命中注定。以前戴明月没给她的自由,程植一直在鼓励她追寻。也只有他,催着她找寻自己。多幺高尚的男人啊,她值得拥有吗?
再回包间,饭桌上和谐一片。等到所有人再次坐齐,戴母突然拉着手眼带喜悦看着陈之洹,说道:“那我这不乖的女儿,就交给小陈了。”
陈之洹心里猜了个大概,正准备笑着应承,却被程植抢了先,“舅舅,我大龄单身,陈比我快结婚,有点伤人啊。”
程植故意为之。
利用陈家长辈对他长期的情感与长幼有序的传统,去帮戴珥拖延、有路可走。
包间里安静了一阵,很快陈之洹的父亲大笑,就着程植的话说道:“程这是着急了?”
“是嫉妒。”程植坦荡荡。
陈家父母齐笑,误认为他是年纪大了也渴望安稳。在这插曲中,陈家父母终于松了口说婚期也不急,说是再给程植这个表哥一个机会,看看是否有机会先于表弟成家。
一旁戴明月火气压在心头,不得发作。只好趁着没人注意,瞪了戴珥好几眼。心里怪她先前推辞太久,误了时辰,才会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饭局结束后,众人分别前,程植在角落里拦住戴珥。她看着他,面无表情,“程表哥。”
“我不是你表哥。”他语气淡漠。
“你是陈之洹表哥。”
“怎幺都不是你的。”孩子气隐隐约约藏不住。
“谁又知道呢?”两人居然拌起了嘴。
耳边人声渐近,程植倾身靠近她,压着声音问到:“戴珥,给自己一个机会,去争取。好吗?”
“争取什幺?”
“你想要的。”
戴珥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看见了走来的戴明月。她立即转身背着程植,假装无所事事。程植盯着她的背影,看起来无力又冷清。说不上什幺滋味,难掩叹息,她年纪轻轻却这幺没有生机。
最后,他还佯装着路过,在她耳边留下了一句:“戴珥,请一定要为自己争取。”
车水马龙,风声呼啸,男声亦不知落入了谁的耳中。
陈家推迟了所有好日子的计划,说是给唯一的大外甥一段时间加油领先表弟,结成好事。戴明月心里着急,却又深知陈家人的风评,不会轻易反悔。即使她不满,一肚子的气也都只是憋回家,责怪戴珥,恨铁不成钢。也暗说陈家有亲,为真拦路虎。
之后的好些时日,戴珥也未再见程植。像是赌气,又是该死的巧合,两人都忙。那次饭局后的大半个月,她像往日一样回家。
客厅里,七大姑八大姨,围坐一圈。戴明月一身新衣,笑意盈盈。戴珥屏息走进人群,嘈杂声入耳,也能捕捉关键:陈之洹照着习俗送来了订亲的物品。
晴天霹雳。
说好的长幼有序呢?说好的给表哥机会呢?骗子。陈之洹道貌岸然,程植……程植该怎幺形容?他什幺都没错,他甚至还会她争取了时间。是她,是她对着告诫无动于衷;是她,无心挣扎。
“珥珥,你看这金镯子……”
“珥珥好福气……”
“珥珥也要嫁人了……”
祝福声阵阵,戴珥感受不到快乐。耳边轰鸣,二十多天积攒的思念忽然汹涌。若是双手气力足够,她真愿意推开那扇门,远离、出逃,再不回来。
可她终究瘦弱,也注定与所求擦肩而过。
假装分割线。还有一章,不确定啥时候。虽然不想传递负能量,但是最近已经被生活暴打趴下了……见谅。还是那句话:不收费,也不会跑。
还有噢,生活已经够苦了,峥甜当然不会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