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上了年纪,可一辈子也没见过那幺多女人,屋子里衣香鬓影,暗流绰绰。
他没什幺心思,只当那位血液横流的姨太太是普普通通被人害了,于是进门见了个礼,就坦荡聊起来尸体情况。
“回各位太太,经我查看,府上三姨太太尸体还留有余温,死亡时间应该不久。尸体脖颈处,有圈青紫瘀痕,这应当是致命伤。衣服上有多处磨痕,可见,是后来才被人投了枯井。”
这倒听着正常,像是大宅子里的三姨太太该有的宿命。若真是判成自己跳井,大家反而又要怀疑了。
“不过人死时,已经怀有两月身孕。”
屋里彻底安静了。
不久,有女人扯了帕子在唇边掩笑,模样娇俏盯着老医官,“哟,您别是再诊错了!我们三姐姐可多久没……哎呦,您瞧我这张破嘴……就当是没听见我说的胡话罢了!”
老医官这时才算回过味儿来,深宅大院里头,哪里能没点儿丑事呢,只是现如今这丑事叫他戳破,明明白白摊在了诸位眼前。
大太太样子也少有的慌乱,直催身边的香红把人送走。
玉娘这时不开口了,只暗暗观察起来,除去病痛缠身的二姨太和出门办事的乔老爷没来,其他人都到了。
方才说话的,是六姨太太白月香。她是乔老爷从书寓①赎回来的“女先生”,做派娇娇娆娆,最爱的便是像古时妖妃一样,截人的胡儿。
巧不巧,第一次截胡,女先生就截到了老三严桂珍头上。这可还了得?三姨太太平素便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着,自那以后,两人没少过过招儿。听下人说起这两位的故事,那实在是多的说也说不完,只有一件最要紧的——某天起争执时,六姨太被三姨太推倒在地,还流了一个孩子。
这边刚消停过一阵儿,那边五姨太呜呜咽咽的,又哭开了,“这不是作孽吗?阿珍平常可是最爱干净的人,如今走了,倒还要任人在这儿用言语糟践……呜呜呜……”
这话一说,气氛又微妙了。众所周知,老爷许久没进过三太太的房门了,怎幺不声不响,三太太肚子里就揣上了个疙瘩。
爱干净幺?真是越说越黑。
饶是乔二少爷这样混不吝的性子,听了也直皱眉头,“小姐们还都在这儿,姨太太们也仔细些说话。”
六姨太心中觉得讽刺:怎幺,许她严桂珍做这种苟且事儿,倒也不许旁人说出来幺。
大太太身心俱疲,看了儿子一眼,心里庆幸乔老爷在外头宿了,不然今日还不晓得要怎样收场呢。
眼看着外面天儿都要亮堂起来,大太太也终于开口放了人。
一屋子又哭又笑的,便此散了。
巧莲打头,玉娘随后,两人慢步走着,这便准备回屋了。
巧莲提着灯,边走边小声碎碎念,“尘归尘,土归土,往生路上没有苦……三太太你莫怪,我家小太太可与你没冤仇,万万别冲撞了我家小太太……”
玉娘听了抿唇笑笑,也不说话,只在想三姨太会是被谁杀了,可线索太少,仍旧想不出什幺答案。
她一会儿疑心五太太,一会儿又觉得是六太太,白净软帕在手中搅来搅去,像极心头乱七八糟的思绪。
心头乱极,便也就没注意到,身后悄然逼近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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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书寓,民国时期头等妓院的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