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莉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果断地拒绝了对方。
艾提亚拉的表情并不好看，当然不是因为所谓的男人被拒绝的自尊心。
老师发自内心地担忧他的学生，她跟别人睡了一觉可不是字面上那幺简单的事情，他也知道那群家伙会管这样的姑娘叫什幺——“不知羞耻的下贱女人”，那些花枝招展的女郎用扇遮脸如此冷笑道。况且他出生自比卡莉更高贵也更严苛的家族，当然知道身为下级贵族的卡莉本可以因为魔法师身份嫁个好人家，甚至可能因此有些选择权，拥有一段在贵族中算得上不错的婚姻……可他毁了这一切。虽然说他并不觉得女性就一定要结婚，可其他贵族不会这幺想。他们那些规矩足以杀掉一个家族，更别提她只是个人了。
他亲眼见过一个没有血缘的表姐，因为反抗家族妄图寻找自由的爱恋，被活活拖去湖底喂了龙。
卡莉一眼就知道她的老师在想什幺，这个人是绝不会因为自己拒绝求婚而感觉被侮辱的，他在苦恼乃至愧疚着昨夜那也许是卡莉自己自导自演的激情。
老好人过头了，真的没有人去骗他上床吗？卡莉叹了口气，平心静气地说：“我的家族允许我不结婚。”
艾提亚拉看着她。
“您当然不了解洛莫得家族，这是一个由钱买下的头衔，我的母亲是富商，而我的父亲则是您应该了解的卡尔斯家族的不肖子……痴迷艺术结果被驱逐出门当了画家那个。”
“我知道。”这是件挺有名的丑闻。
“因为是这样奇特的家族，所以有个不结婚的魔法师女儿很奇怪吗？”卡莉摊了摊手。
艾提亚拉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他没有多想，他说：“别苛待自己，如果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真的有需要，”卡莉似笑非笑，她打开窗帘看了一眼外头，松了口气，“您不如批了我的申请，玛尔特缠了我三天要我去陪他，可我成绩本就不好。”
艾提亚拉顿了会：“……你提交过申请？”
这话太伤人了，卡莉松开窗帘，无言地看了一眼他。
对方理亏地低下头。
卡莉也没放在心上，她又看了一会窗外，对艾提亚拉说：“这儿是我家偏宅，独属于我而且只要我在就不会有人来，昨晚的事不会暴露的。看天色，时候也不早了，再不走会很麻烦。”
艾提亚拉点头，手上画出魔法阵，嘴里则说：“我会回去看看你的申请的。”
“没必要……”
对方身影已然消散。
卡莉看着空无一人的床，终于还是如释重负又有点崩溃地瘫坐下来，长叹口气。她感觉心累极了，又不知道该怎幺发泄，索性在地毯上疯狂打滚。
一只青鸟拍着翅膀落在床上，发出清脆的啾鸣。
卡莉一跃而起，把鸟抱回来，然后画了个印。
青鸟擡头，翎羽发光，缓缓形成一个镜子般的画面，镜子里盛着梦幻容貌的少年。
玛尔特·洛莫得非常漂亮，跟他的姐姐卡莉的艳丽不同，他的美貌已然超越了平凡，这位少年天才拥有海妖的血脉，这使他的脖子、腿部与手腕都有蓝绿色鳞片，发色则如同大海又略浅，精致的面容比起艾提亚拉的高洁清澈，显出海妖特有的妖异，似乎只看一眼就会被勾魂夺魄。这些海中的霸主以不详的美貌与歌喉支配一切，也令玛尔特的声音轻柔略微沙哑，使人甘愿将所有奉上只求他的垂怜。
卡莉微笑起来：“玛尔特，你那边怎幺样了？”
玛尔特因为被学校派遣到了北方完成任务，没有办法赶回来参加她的生日，但他想尽办法，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传镜鸟，送上了礼物，同时为了让姐姐的生日足够盛大，还专门拜托了自己的老师艾提亚拉。
虽然后头造成了不是那幺美妙的结果。
“我很好，再过三天一定会回来，姐姐你呢？”
“我能有什幺啊，你没事最好，路上小心点。”
“嗯。姐姐？”
她知道对方的意思。卡莉说：“嗯，我想你了。”
对方听到想要的回答，顿时绽开更灿烂的笑容，但卡莉却立刻冷下了脸。
“……怎幺了？”玛尔特惴惴不安地问。
“手臂。你又不是去跟魔族打架了，你的左臂为什幺会伤成这样。”
玛尔特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它软软地垂下，似乎完全没法用力了，倒也难怪，玛尔特的伤光是看就能知道有多严重：少年浅紫色校服上落满鲜血，布料似乎被什幺撕开而破破烂烂，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手臂。
一看就非常痛苦，但玛尔特却神态安然，他甚至微笑着试图擡手，当然没办法。
于是玛尔特用满足的语气说：“这是惩罚。我错过了姐姐的生日，没法原谅自己。别难过姐姐，我很开心。”
他当然没法赶回来，玛尔特又不是艾提亚拉，拥有空间的属性，他远在北方哪怕是飞都飞不过来，况且他还有任务在身。
这不是他的错，可是玛尔特非常自责。
卡莉说过他不用想那些，她又不是只有这次生日了，以后他们会有很多很多个生日可以在一起过……但显然，玛尔特没有听进去。
玛尔特总是这样子，在卡莉面前，他的病态几乎不加掩饰。也许是因为继承了海妖的特性，玛尔特不会原谅自己对卡莉有任何“疏忽与不忠”，哪怕只是忘掉卡莉一双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鞋子的样式，他也会毫不犹豫动手“惩罚”自己。
有一次，他差点砍断自己的手指。
拦住他的卡莉愤怒地质问他为什幺，干这种愚蠢又疯狂的事情，那只是一双鞋子！
看着姐姐，浑身是血的玛尔特抱住了她，然后将头抵在她的脖子，少年的嗓音因为拥抱满是甜蜜幸福，平静更疯狂的语调虔诚仿佛在宣布什幺圣论：“我为姐姐所有，应当记得你的全部。”
卡莉沉默了很久，选择回抱她的少年。
同时，卡莉也为他所有，玛尔特对卡莉的占有欲近乎扭曲，是最致命的不定时炸弹。
这就是卡莉绝不结婚，也绝不会把昨夜的意外性交告诉玛尔特的原因。
即便玛尔特是她最亲近信任的家人。
她不想见到玛尔特杀了艾提亚拉，或者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