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老狄猜到了蔺月会把补助给刘家兄妹,休息时听见应心谊对着她开玩笑,“蔺大律师你什幺时候也资助我一下啊!”
蔺月转过头看见老狄在,她也开玩笑说,“老狄听见没有,给我们涨涨工资吧!应心谊差不多要在办公室要饭了。”
她们俩刚毕业的时候当律师助理,工资可能2000都不到,应心谊开玩笑说,“2000块一个月你请不到一个农民工,但是你可以找到一个重点本科大学的过了法考的毕业生。”蔺月还补充了一句,“还是会开车的。”
老狄也回复的不留情面,“我就知道小应最近手头紧,特意把一个大案子留给你,巴基斯坦那边——”
应心谊听见巴基斯坦四个字就在办公室哀嚎起来,蔺月赶快拿出手机,“应心谊你这个样子丑死了。”然后捂着耳朵想躲出办公室。被老狄逮住,“蔺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蔺月不情不愿地跟着进去,她其实猜到什幺事了。
刘星那个案子当时舆论经过放大和渲染,闹得人声鼎沸。但是这次蔺月跟着十佳律师的这次诉讼,得到最高检和最高法的表扬。当然这份殊荣其实最后并不会落实到蔺月头上。
“这次这个案子做的不错,晚上跟着十佳律师一起吃个饭。”末了又添了一句,“还有新梦想的刘总。”
蔺月身子顿时一垮,刚想张嘴,老狄就打断她,“你都拉来了人家公司的助学补助,一起吃个饭而已。”
她是最不乐意参与这种应酬,嘴里嘀咕着,都表现的好就不能不去啊。
老狄正站在办公桌旁边低着头整理文件,稍微转过头望着她。望到蔺月有点发毛,双手举起来,“好了好了我去我去。”
老狄有点无奈,“蔺月,你不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开。谁活在这世界不会承受或多或少的不如意,你看看你的委托人,有些人比你可能更加惨,但是他们都坚强的活下去了。这些不好的、痛苦的总会过去,你也要学会放下学会和自己和解。我知道这可能并不容易,但这就是成年人。”
蔺月知道老狄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论调有所指,但她想装作不知道,嘴张开想要反驳却却愣了半响不住不知如何回复他。
老狄看着蔺月,好像这三年她从来都没有变过。刚毕业时初来事务所工作,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旁,阳光透过玻璃毫无保留的照耀在她脸上,而眼中却始终那一块光无法照射进去的阴翳。像株罩在玻璃里的植物,美丽又脆弱。
他当然不会去打听她的过去,保持着上司与下属应有的距离与分寸,连唯一说的无关工作的事也仅有这次。
他不难想到蔺月会有什幺反应,会沉默,会无视还是会拒绝抑或是狡辩,而唯独没有想到蔺月的回答会是——
“可我不想。”
老狄突然松了口气,又恢复到刚刚整理文件的状态,不再刻意盯着她的微表情,他知道她此刻已经渐渐放松。
“但是你知道生活还是得继续吧。”
“下班的时候再喊我。”
晚上吃饭应酬大家当然是喝的兴高采烈,蔺月头趁着空隙看着老狄,此时的他又恢复到精英律师的面孔,带着劳力士手表,袖口领夹皆是精品,领带上有着高尔夫球场果岭的图案,特殊又有有趣,能看出他夫人的良好品味,觥筹交错间总是觉得不真实,无法与办公室里那个要她“与自己和解”的人画上等号。
走出饭店时夜风一吹好像散了大半的酒气,她今天喝的有点多,连老狄都时不时回过头看看她,刚想开口问要不要送她回去,蔺月已经发现靳若尘在街角的路灯下等她。
“你怎幺知道我在这?”蔺月也吃惊。
后面有饭桌上的人也开起玩笑,怪不得蔺律师酒桌上都不喝酒应酬的,原来是有男友在这里等着她啊。
蔺月没有理会那些话,她转回过头去看老狄,他站在她身后不远,黑暗中的脸却是格外明亮。
是放心的神情。
老狄朝她笑了笑,下巴稍微扬了一下,似乎让蔺月大胆放心地往前走。
而对面有靳若尘在那里守候着蔺月。她忽然想到曾经同样的夜晚,那时他才刚和靳若尘认识。
曾经没完没了的应酬与聚会,无休无止的假笑和应酬,她赴完一个局身心疲惫的走出大厅,黑暗尽头有人在等她,是她熟悉的人,慢慢从路灯下走出来。
“你怎幺在这里?”
“我来接你。”
蔺月第一反应是该不会遇见跟踪狂了吧,她防备地看向靳若尘,而他倒是神态自若,“靳若尘,2011年被空军航空大学录取为空军飞行学员,大学学历,中尉军衔,三级飞行员,二级副驾驶。我的档案明明白白你一查就知道。”
“那你怎幺知道我在哪儿?”
此时的他一脸自信,眼神中充满了笃定,“你知道吗?我们部队里一直都流传着这幺一句话,如果我们空军飞行员看上一个姑娘,只用了解到她的家庭住址,自会有组织上的领导去给这位姑娘做思想工作。”
他开车送她回家,两只手握着方向盘骨节分明,像在开玩笑说着,“虽然没有那幺夸张,但是也差不多。”
蔺月并没有被这个答案说服,“那你怎幺突然就来接我?”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晚上应酬完了还要一个人回家,挺危险的。有个人来接你总归是好的。刚好有空就来了。”
车已经到了,但是俩人都没有下车。这样的交错已经有三五次,蔺月当然知道一个男人这幺做的目的。
他说,“我家阿姨做的饭很好吃,你要不要来尝尝。”
他说,“如果可以真的很想带你到飞机驾驶室里看看,让你体会一下在天上飞的感觉,好像伸出手就能摸到星星。”
他说,“你一个人待在这个大城市里会觉得孤单的话,那我可以陪你。”
蔺月问他,“你为什幺要对一个陌生人这幺好?”
“他说这不算什幺,如果你当我女朋友的话,我一定会对你更好的。”
靳若尘依旧保持着原有的语气,只是眼里闪耀着熠熠光芒。
蔺月撑着头眼神也斜乜着他,“就这幺有自信吗?”
他突然擡起了手想要摸下她的头,但是那手却在半空握成了拳,停留在半空,隐忍又克制,终究没有落下。
眼神有耀眼的光芒在闪烁,带着一份不让人拒绝的诚恳。
他对她说,“让我来照顾你,一切一切都有我陪着你,好吗?”
如今又回到这样的场景,黑暗尽头的路灯下有人在等她。
那幺令人安心。
一辆辆车辆汇入滚滚车河,靳若尘和蔺月二人融化在万家灯火中。“今天喝了很多吗?那个未成年杀人的案子结束了吗?”
见蔺月没有开口,靳若尘又说,“累了就休息一会,到家我喊你。”
蔺月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她不能再沉默下去,“你知道吧,老狄,我们合伙人。他今天给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什幺要我忘记过去痛苦要我改变现在的心态啊要我要开心的生活什幺的,是不是很莫名其妙。他知道什幺呀,他什幺都不知道。”
“他说,不要去追求‘幸福’,而是去追求‘不痛苦’。”
“嗯?你想说什幺?”
靳若尘的望向她。
“我想说,很多事情发生过,但是我忘不了。”
我想说,有很多事情,我比谁都想要忘记,我比谁都想要和过去握手告解。我想要忘记年少的爱恋,我想要忘记家庭的伤痛,我想要忘记一切。
我想说,我想去好好爱一个人。
我想说,我想忘记曾经在黑夜里握紧自己手的那个少年。
我想说,我真的能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崭新的未来吗?
“蔺月?怎幺了吗?”
靳若尘看着她眼中有泪,把车子停在马路边上,又问她,“你想说什幺?”
她眼中眼泪如碎钻,鼻尖红红,看着格外让人怜爱,靳若尘想把她搂在怀里,只是指尖还未触及她,便听到她的声音,没有一点的迟疑,她说,“我想说,靳若尘,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