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蘅一副警惕的表情,借助昏黄的路灯上下打量面前这个男人。他身着一套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西装,身形颀长,五官凌厉,周身的气场是能撑起这套西装的。由此林蘅可以推断,是个骗子,还是个既骗财又骗色的那种。
酒精的后劲有点足,脑袋晕乎乎的,林蘅站了一会又支撑不住地蹲下来,紧接着,这个男人也跟着半蹲下来。
“你想干什幺?我身上没钱的,不要打我主意。”林蘅死死地将猫和包包扣在怀里。
那男人笑了一下,林蘅有些匪夷所思。他又指了指她怀里的猫:“我要它。”
“猫更不行!你这是拐卖动物。它都这幺可怜了,还被主人抛弃,你就放它一条生路吧!”
“这是我的猫,它叫傻白甜,走丢了。”
“我不信,死骗子!你随便给它编个名字就是你的了,我还说你刚刚偷听我讲话,明明是我给它起的呢!”
男人哂笑一声,随后点头,“对,是你给它起的名字。”
“我就说嘛,你就是骗子。”林蘅的手指明晃晃指着他。
“我不是骗子。”他一把抓过她的手,紧紧地攥着,林蘅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向他栽倒。
“骗子!我已经没有钱了,你就行行好把猫给我留下吧,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它好可爱,呜呜呜呜呜……”林蘅直接破罐子破摔放声大哭。
男人无奈扶额,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身份证,举给她看,再一次申明,“我不是骗子。”
林蘅凑上前去,仔细查看,又喃喃念出:“郑安纪,1989年十一月……好吧,你应该不是骗子,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林蘅又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她也不太明白,只是喝了一罐啤酒,除了有点头痛之外意识还算清醒,怎幺从遇到这只猫开始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压力过大精神出现了问题。那就更加麻烦了,精神治疗好像要花很多钱,那她岂不是要一穷二白的节奏。想到这里,眼泪就更加止不住了。
“你还好吗?”头顶上方传来了那个叫郑安纪的人的声音。
“我不好,呜呜呜呜呜,我好累啊!”林蘅低着头,长发散乱,完全遮盖住了她的脸,内心只觉得丢人,又止不住哭泣,只好低头等时间来平复。但是,她能感受到,有人在轻拍她的背,就像很小的时候母亲的轻抚。一下、两下,不间断的,轻缓温厚,是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无声的抚慰。
又过了好一阵,林蘅剧烈起伏的背脊才渐趋平缓,哭声止住了,但仍旧抽噎不止。她擡起头,对郑安纪说:“谢-谢-谢-谢-你。”
“你先站起来,我送你回家。”
林蘅摇头。
“怎幺了?”
“我-我-我腿麻了……”
“行吧!”
郑安纪背对着她,在她面前蹲下,说道:“上来,我背你。”
“哦,谢谢。”说完,她便挪了两步,然后趴在郑安纪的背上。“等等,猫怎幺办?”
郑安纪淡笑:“它会跟着我们的。”
“你家在哪里?”
“往前面直走五百米的那栋楼就是了。”
“嗯。”
之后的几分钟,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林蘅满是泪痕的脸贴在他的肩上,他也似乎没有察觉。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很舒适的味道,是清爽干净的,林蘅总是忍不住多闻闻,那是一种让她可以依赖的感觉。就算是骗子也行,被骗就骗了吧,她也没什幺可以失去的,只要让她再在他的背上贪恋这几分钟的时光。
“是工作上遇到什幺问题了?”
林蘅微眯着眼,趴在他的背上过于舒服,都快睡着了。听到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林蘅连眼睛都没睁开,有气无力地说:“谁的工作都会遇到问题,我也差不多。”
“说说吧,或许我能帮你。”
“好啊,反正也不是什幺企业机密,讲给你听也无妨。我们杂志社几个月前被全部广告商撤资,资金链断了,员工们也都快走光了,没有钱也制作不出好内容,反正就是快完蛋了。哈哈,你说我我们是不是很倒霉,明明那幺努力连创刊号都拿下了,销量也还算稳定,可是就因为没有投资,所有人的努力都要付之一炬。是金子总会发光这句话好像并不灵验,不然就是我们可能真的只是随处可见的沙粒。”
快走到住宅楼下时,郑安纪问:“腿还麻吗?”
林蘅活动了一下腿,说:“不麻了。”
“那你下来。”
“哦。”林蘅有些不情不愿。
林蘅站在原地,郑安纪转过身来直面她,语气俨然有些庄重,是在回应她之前说的那段话,“你不是沙粒,是一定会发光的金子,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
林蘅呆愣了一下,嘴角上扬,笑说:“谢谢你,所有事情都是,谢谢!”
林蘅真诚地望着他,看到他深邃的眼眸,紧抿的薄唇,突然的,就想亲一亲他。她也真这幺做了。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林蘅便低下了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
几秒的沉默,然后回应,“我先走了,再见。”
林蘅哑然,擡起头时,他还在,但是笑意全无。然后转身,缓步离去,独留林蘅一人怔愣在原地。
他拒绝了。这是林蘅第一时间在脑海里蹦出的几个字。不应该啊,明明一切都会是水到渠成的,
他怎幺就拒绝了?林蘅想不通。她只是有一点喜欢他,她猜测他刚才的举动也一定有一点点喜欢她,难道是她太主动,给人吓跑了?
总之,她仍旧直愣愣地停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开。这种被拒绝的滋味,就像是手上的倒刺,明明不会危及生命,平时也不会时时刻刻记得,可是一碰到,仿佛就能触碰到所有的痛觉神经。狠心一撕,只会让倒刺越来越大,血流不止。这样的感觉,让林蘅很不好受。
她开始后悔。为什幺要去喝酒,为什幺要去逗那只猫,为什幺自己腿不争气的麻了……无数个可以停止这一切的瞬间,让后悔在她心底蔓延,说到底,她果然还是喜欢他的。
他消失在了路口尽头,林蘅看不到他了。夜深了,林蘅竭力盯着他离去的方向,似是望不到头的深渊。她没有哭,眼泪早已干涸。只是一个夜晚的邂逅,遭到拒绝未免有点难受罢了。
一阵风刮过,林蘅打了个寒颤,好冷。还是回家吧。
一步步走上大门口的几行阶梯,正要进门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她已经没有心情理会是个夜跑的路人还是个丢三落四的邻居,与她又有什幺干系呢。
可是,那个人的双手有力地放在她的两肩上,林蘅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躯就被他硬掰着转了个身。
近在咫尺的距离,林蘅对上他如墨般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街道上的汽车往来不绝,伴着鸣笛声,晚风刮过道路两旁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街边路过的老大爷腰上挂的钥匙串,叮当作响,小孩子的咿咿呀呀……
林蘅只觉得在他们之外,有着一层消音玻璃,车水马龙的喧嚣都被隔绝开来。在她的世界,她只听到了那一句,“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