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在做爱的时候几乎不会说话。他行事直白高效,又极其熟悉人体结构,一个顶尖的狙击手可以在一瞬间找到致人于死地的十个方法,也同样熟悉敏感脆弱的区域。两次高潮下来,我猜想我身体的反应已经尽数落在他的眼里。
我们继续做爱,早晨天光未明,黯淡而朦胧的光透过灰色纱幔落进来,沉沉浮浮,在阴影和濡湿中交缠。林夜靠在床头,我坐在他的身上垂头吻他,极尽缱绻的一个吻,我有些冰凉的指尖扣在他的后颈,而他抱住我的腰,唇齿纠葛,他的吻是岩石的撞击。我赤裸的大腿贴紧了他勃起的性器,那性器像蟒蛇一样布满青筋,但又因为缺少性经验而显出干净的颜色。我咬着他的喉结退下去,跪趴在床上,手指从他的腹肌沟滑到耻骨,摸过他有些扎手的浓密黑色体毛,在体毛中扶住那根几乎狰狞的肉棒。我咬着嘴唇,为此刻心头不能停歇的难耐,而后轻轻伸出舌尖,在他的马眼处舔了一下。
微咸的,带着香氛沐浴露的气息,第一次不招人讨厌的人工香气。甚至说,林夜的性器上有这样的味道几乎是摄人的。林夜的大腿绷紧了,我沿着龟头的轮廓慢慢舔过去,就像在舔一个冰淇淋的顶端,一个圆弧,一道敏感的沟壑,我湿热的舌面抵着那道沟滑过一圈,性器在手中勃动一下,原本因为晨勃而坚硬的肉棒此刻再度涨大一圈。
林夜,我舔着嘴唇有些含糊地说,你好麻烦。我擡着眼皮看他,看他眉峰微微一擡,凌眉入鬓,狙击手的眼瞳深得令人发寒。我一笑,张开嘴唇含住了那个硕大的龟头。潮热的胀物抵住舌尖被我吞了进来,整个上颚和舌面都被挤占得满满的,我几乎要被其上的热度烫得窒息。林夜的手指虚虚地落在我的后颈,那点粗糙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着我的皮肤,我想起这只手戴着露指手套的模样,黑色鹿皮手套,抵着枪口,扣下扳机。火热的硝烟味贯过大脑,我含住那圆端吮吸起来,手下几乎捏不住他的性器。腻而模糊的水渍声从我唇间落出,一点前列腺液抵在我的喉咙淌出来,被津液带到整个口腔,味蕾在此时仍在工作,在涨满整个嘴唇的性器挤压时仍将那点黏液的咸味带来,浓重得几乎化不开。
他尤其动情,尽管脸上不见波澜,只有眉间微微皱着。给他口交的心理快感远胜过此刻口腔中的不适,但我向来不勉强自己,顺着他微微突出而缠绕整个茎身的青筋吮吻过一遍,让他整个雄昂的性器都染上一层湿漉漉的水光,就撩着头发松开了嘴。
我们在拥抱中交换姿势,膨胀的性器操进来,昨天还容纳了这根阴茎的穴道顺从地再度被侵入,紧紧箍住了那比茎身略粗的龟头,吞咽过冠状沟和粗长的茎身,卵囊重重撞到我的臀部。肉贴肉实打实的刺激让我浑身都一个激灵,林夜被雨淋日晒刀山火海打磨过的皮肤粗砺得如同滚了沙子,是和我习惯的丝绸截然不同的生硬触感。但究竟还是皮肤,人体的温度和肌理的走势,活生生的皮肤。他的指骨咯在我的腿根,像一颗不可违抗的石头,咯得人全身发麻,有力的腰腹开始抽送性器,从穴口一直撞到我的小腹间,触感格外鲜明,穴口被迫翻开,对面摆放的落地镜照着那湿漉漉泛着嫩红的一点穴肉,很快又被林夜操了回去。我看得几乎要靠咬住指节来压抑喉间的叫声,在错乱呜咽的呻吟中死死抓住他镶了钢筋一般的手臂。
林夜……我咬着手指模糊地叫他,呜,用力一点……用力操我。林夜的手蓦然擡高我的大腿,他自上而下看着我,依然是皱着眉的冰冷神情,一记深操抵了进来,缓缓抽出,这种缓慢而极致的快感是一种难言的折磨,一边引诱着我一边摧残我的神经,我恨不得他把我操得失去理智哭着哀求,张开嘴正要说话,一阵狂风暴雨般抽插毫无预兆地开始了,重重击打,把空虚的穴道一次次撑满,一滩又一滩淫水从我的穴里被他的抽送带得溅出去,淅淅沥沥地落在床单和臀沟,把他的性器和卵囊都浇得湿透。
我被操得无法控制地呻吟出声来,被咬住的手腕上落满了被操出的眼泪,视线在镜光的反射中逐渐模糊。日头一点点高起来,光线被阻隔在阴翳密布的云层之上,只落出一些凄凄的、薄弱的亮色,在天际凝成一道孱弱的白线。没有开灯,镜面忠诚而冰冷地映射出床上赤裸男女纠葛的场景。我感到一种极巅的快感——镜子里映着林夜微弯的背脊和流畅凶狠的背部肌肉,一个充满性欲无法抑制的男人。我看到我穴里淌出的水被一个抽送甩出去,落在床单上,一个苍白的斑点。林夜……我声线颤抖地叫他,只是叫他,什幺也不说。撞击逐渐剧烈起来,我被放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整个身体都随着林夜的操弄而起伏抖动,阴茎的粗长撞进小腹深处,我按在腹部的手几乎可以体会到他操进来时腹部的起伏。林夜。我失神而迷茫地叫他,声音破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快感纠葛在全身上下,我只能听见连接处不断的啧啧水声,肉体碰撞声,和我的哭声。我几乎错觉我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逃亡,生死,相遇和性爱只是黄粱一梦。
但一个吻落在了我的颈侧,大动脉,湿润的吻,坚硬的吻。
林夜。我嘶哑地叫他……你是我的。
林夜看着我,指尖摩挲过我的下颚,嘴角是一点坚硬的、微不可察的弧度。他说,嗯。
整整两天,我只活在朦胧翻滚的梦境和与林夜的性爱里。我们不断地做爱,一次又一次,在高潮的间隙中我跟他说话,声音从颤抖到逐渐回复,身体从遥远云端落回现实。我喘息着说起我的旗袍,已经被扔在了缅甸的枪火里,也许被焚烧,也许被扔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我忍不住咬住林夜的肩膀泄愤,林夜对我说抱歉,他的声线比往常还要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湿哑,像漫在地下室最深处的冰水。我们在浴室里做爱,偌大浴缸水声翻涌如浪潮,我的手指痉挛地按在地毯上,温热的水流被一股股地操进来,连同他的阴茎把我的肚子挤得满满当当,又失禁一样地流出去。林夜射精,精液被带了出来,溢散在水中。我趴在他身上,烟瘾有点犯了,忍不住咬着他的指节消磨瘾头。我懒洋洋地说起苏州,说起中国,说起四年前去苏州的经历。
我说我站在暮春的街头,四周流淌着温煦的风,阳光灿烂得几乎恼人,一切都是亮堂堂的,女孩们裸露的膝盖反出酡红的光。我穿过老旧的居民小区和亮灰色的巷子,在下午三点停在了一家叫赵氏甜点的小吃店前。我说我进去吃了一点东西,苏州特产,甜得有些腻人,但是凉凉的,让人很喜欢……
我停下了讲述。
而在走进店铺、点下餐点之前,我在门口站了很久。借着玻璃的反光,身后有无数人的影子,但我只看到自己。我看到自己垂在肩头的黑发,漆黑如绸,看到我明亮而冰冷的眼睛,我饱满嫣红的嘴唇,我被裙装勾勒的身姿。我看着自己,心中忽然有一种异样的冲动,腹部一霎时像是有千万只蝴蝶在扑腾。那一刻像是神谕,金苹果被高高抛起,天空涌出无数泡沫,昭示这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转过头,只要转过头,你的蝴蝶就能存活。万千蝴蝶都在我腹腔扇翅,催促着我转过头去。但我终究没有回头。
林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问,四年前,五月七号下午三点二十分,兴蓉南一巷赵氏甜品?我短暂一愣,点了点头。他平静地说,那时候我在你背后,万卷书屋,我在休假,去买了一本书,三点二十走出店门。
真可惜啊。我闭上眼,恍然而平静地笑道:可惜那时候我没有回头。
在那一瞬之间,我听到命运在耳边轻轻的嘲弄声。一道明亮的日光撕开云层劈了下来,洒进窗帘的缝隙,斜斜地在地面落出一条金色的光道。这光道没能落到床上,与我的手指更是遥遥相隔。但它永远明亮,永远流着黄金一般的色泽,如同命运中所有拒人远之的美好事物。
蝴蝶溺死在我的腹腔中。
我和林夜继续做爱,我咬着他的嘴唇不说一句话,只是跟他做爱,接受他越发激烈的操弄。穴道里不断淌出水来,我几乎怀疑我会因此失水过多,而这水顺着我的身体流到他的身上,流到床单上,流到镜面之中。我凶狠地亲吻他,在猛烈得近乎痛苦的快感中再次咬破他肩颈的皮肤,尝到血的味道。继续……林夜……我喃喃地叫他,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还是一个沉醉颠倒的灵魂在呻吟,再快一点,让我快乐一些……林夜……我在自寻死路,自觅癫狂,被操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每个音节都是淫靡至极的吐露,眼泪爬了满脸,落进颈窝。他把我的身体贯通了,流个不停的淫水像一条河流,流过所有崎岖的肢体和沸腾的熔岩,曲曲折折,继而大开大阔,从一切放纵堕落的黑夜流过来。
我在他的怀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漫长到永无止境的梦境里,一颗黝黑磐石亘古地伫立在中央。
两天后,我醒来的时候他坐在桌边,手指近乎无声地敲击着键盘,电脑上是一系列枪械资料和来源,我赤着脚走过去看了一眼,有两把我认识的枪,其中一把曾经打中过我的肩头,让我在跨越中国的逃亡中吃尽了苦头。这是追杀我的杀手的资料。我只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他第一时间察觉到我的苏醒,回过头,告诉我他要去跟江明汇合,解决追杀我的人和公司内部矛盾。
他让我在这里待着,这是最安全的地方,哪儿也不要去,这里的主人会满足我的一切需求。等事情结束,他会来接我。
我一时恍惚,靠着他的背没有说话,但林夜看着我,黝黑的眼睛明亮而凌厉,如同太阳剧烈燃烧的黑子,他是这样的人,不可动摇,冰冷,坚硬,固执而沉默,要我给出一个回答。于是我轻轻地说,好,我等你。
我笑起来,跟他吻别。落地镜照着这一切。
一个月后,江明的消息首先传来,告诉我尘埃落定,我可以自由地去享受这个世界,而林夜将在今晚到达西西里岛。我关掉邮件,从包里拿出那张全世界仅此一张的照片,我最喜欢的那张,酒红色丝绸礼服,我惨白的背脊。我请佣人拿来笔,在照片的背面给我那犹太人前男友写信,而后离开。
当夜,我坐上渡轮离开西西里。轮船启航,恰逢另一艘船停靠港口,有人从船上下来。我背靠着栏杆,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淡蓝色烟雾混着薄荷气息飘飞起来,给夜色朦胧的西西里岛蒙上柔美的薄雾。我听到身后的大步的脚步声,停在徐港口最前端,背脊上钉来一股视线,熟悉的视线,锋利得骇人,如同正被狙击枪瞄准。那一瞬间,我几乎错觉自己心脏已经被击中,一步之后便会倒地身亡。
但没有子弹袭来,我安然无恙。
我慢慢抽完那根烟,薄荷气息夹着星光飘散,轮船远航,而我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