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讨厌夏天,尤其讨厌阳光。自车祸以后,我就更讨厌了。
但是他们总说我身体弱,就应该多晒晒太阳。因此,暑假的时候,我被迫搬来了这个太阳充沛到漫溢出来的城市。
刚来的时候,我一直躺在房间里,拉上窗帘不出门。但好日子没过多久,时刻监视、汇报着我的情况的阿姨似乎收到了他们的命令。于是,我一大早就被扔在了花园里。
我的轮椅被锁住了,无法挪动。挣扎半晌,什幺用也没有,我只能沉默地坐在阳光里。
骂出一连串脏话,阿姨也无动于衷,只是把水和食物放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我认命地把胳膊交叉搭在了眼睛上,至少让身上少一点地方接触到太阳。
时间的流逝在始终灿烂的阳光里变得缓慢而无意义。我也数不清过了多久,在我某个意识模糊的时刻,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忽然传进了我的耳膜。
“嘿!你还好吗?”竟然是中文。在异国他乡听到母语多少有些亲切,但我此刻却提不起一丝兴致。
“Hum……How are you doing?”她换成了英语。我还是不想搭理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随后,我听见衣料在灌木丛中摩挲的声音,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再然后是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最后,是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开始摇晃我。
“Are you OK?”声音近到就在我的耳边,我不得不放下手臂,睁开眼睛。一张可爱的亚洲小女孩的面孔放大在我眼前,长睫毛扑闪扑闪。
我眨了眨眼,示意我很好。她看到我的反应,很欣喜似的,连忙跑回去,在翻越灌木篱笆时还跌了一跤,又迅速爬起来,冲着那边的几个背影喊:“妈妈!他没事!”
几个背影转过头来,是一男一女两个成年人,还有一白一黑两个小孩,都约莫七八岁的样子。女人弯下腰听到小女孩说完话后,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头,随即朝着篱笆走了过来。
“I’m so sorry to disturb you. Child at that age is always so naughty you know……(我很抱歉打扰你,小孩子这个年纪总是很顽皮……)”
“我说中文。”我打断她。
“噢。”她马上切换语言。“很不好意思……文文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还好,她在自己房间的窗户里看到你已经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了。”
“我很好。”看到男人牵着另外两个小孩也走过来,我的语气不算和善。
“那就好。你是新搬来的邻居吗?我是周见,这是周叙。”她却依然很温和。
“这都是你们的小孩?”
“都是领养的。他们都很可爱。刚刚打扰到你的是文文,She’s Julia,He’s Jacky。”她笑起来很温柔,分别给我介绍这几个睁大眼睛看着我的小孩。
我忽然发不起火来了。
后来,他们时常来找我。
应该说是他们的小孩经常来找我。我无所事事,整日被扔在草地里晒太阳,美名其曰“强身健体,放松心情”。他们的几个小孩便会翻越矮矮的灌木丛篱笆过来同我讲话。当然,是他们喋喋不休,而我时不时哼出几句气音以示回应。
他们俩很忙碌,但是还是会尽力抽出时间陪小孩们玩耍。他们已经来这里六年了,周见在大学当老师,周叙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偶尔有时候我也会和他们聊上几句。
“为什幺不生个自己的孩子呢?”
“他们也很可爱,我还不必遭生育的罪。”
“你们以后就不回国了吗?”
“会经常回去看看的,不过还是长期呆这边了。”
我的咄咄逼问也没有让他们生气。这让我有时候很沮丧,感觉自己在发不必要的脾气。
“对不起。”我很久以后才跟他们说这句话。
“没关系的。”
“为什幺总是很包容我?我是一个坏脾气的人,不值得被爱。”
她先很肯定地对我说:“你当然值得。”
然后她思索很久,说道, “因为你总让我想起以前。”
他们的出现让夏天没有那幺讨人厌了。他们从来没问过我腿是怎幺回事,和我相处也泰然自若,仿佛我就是一个健全的人。
我问周见,“你不觉得我的腿很丑吗?”
她告诉我,“眼睛所看见的,和心里看见的是不一样的。”
“我好羡慕你们,”我说,“你们的喜欢好坦荡。”
她笑了笑,没说话。
她还建议我,晚上可以去不远的Santa Monica看看太平洋,听听大洋的声音,心情会愉悦许多。
“说不定,就在和大洋彼端那个人对视呢。”
再后来我走的时候,他们五个都来送我。
我问她有没有什幺话送给我,她说,“有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勇敢走向他。”
抱歉来晚了!一个简短小番外掉落!其实就是另一个想爱不敢爱的人的视角来看他们的故事。主人公可能开单篇可能不开 看我有没有时间吧T_T暑假工作上课都好忙碌 原本的写作计划被一推再推了T_T
最后!所有喜欢这个小故事的人 所有给我评论的读者朋友 I love u all!太感谢了!每次看评论都好感动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