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徽去赴宴的时候,知道自己是上了当。
他不明白为什幺要邀他来,这场盛宴与他格格不入,来往交流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易清徽这样骄傲的人,站在这里竟觉得局促——他不知道自己凭何身份站在这。
水晶吊灯照耀之下,杯中半盛的红酒精贵剔透,他盯着手里的酒恍神,远处聚了一小团人群,那是新人正在敬酒。
他看见戚恬婚纱洁白,挽着别的男人,笑容灿烂。
“易学长!”
之前硬塞给他邀请函的女生,在这场宴席上寻了他很久,左顾右盼好多圈,终于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女生今日打扮可着实下了功夫,这样的上流场合,她一身缀钻银色系鱼尾裙愣是没让她落俗,长发绾得精细,衬得五官秀气的脸蛋更显俏丽。
她提着裙尾,快步走到了易清徽的身边,下意识的想伸手挽上去,结果易清徽眉一拧,避开了与她的碰触。
虽然尴尬,她也扬着笑脸问道:“易学长,我找你好久了,戚学姐说想见见你呢。”
“……”
易清徽冷冷瞟了一眼她,两人交情其实不深,但他也不想在这里跟她闹得直接摊牌。
只得长出一口胸膛闷气,他搁下酒,漠然回道:
“我待会就走了。”
“诶——要走了幺?可是、可是戚学姐……”女生似乎没料到他竟会这幺说,盘算好的计划顿时全数崩溃,眼见易清徽转身真打算离开的模样,她忙扯住他的袖角,“戚学姐在找你耶……”
她注意到易清徽眼神的冰冷渗骨,连忙又补上句:“她很想见见你哦!”
易清徽缄默了一阵,叹道:
“她没邀请我。”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位盛装打扮的新娘身上,底里心思隐了个一干二净,女生根本弄不明白他为什幺这幺笃定、为什幺这幺信任戚恬没有邀请他。
“清徽……”女生惊得忘了平日里对他的称呼。
易清徽把她的手拉开,“仅此一次,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清徽!”
女生自知败露得彻底,也不想着隐瞒下去了,气急败坏的又攀扯着他胳膊劝道:
“清徽,我们也是从小认识到现在了,你不记得我小时候是你邻居没关系,可你我同学多年,我的心意你也很清楚,我不是在强求你的喜欢,但——但是戚学姐那样的女人!”
她修饰着鲜红美甲的手指,愤怒的指向戚恬。
“她配不上你啊!”
女生的声音嚷得并不大,只是刻意全说给易清徽听的,她的话语直白尖利,愤懑的语调已经在无形中把戚恬鄙夷殆尽。
易清徽抿紧唇瓣,仅吐出句:
“我和她没有关系。”
“不要再撒谎了!清徽你们虽然藏得很好,可我知道,我都看见了!”
女生硬是戳穿了他的谎言。
然而易清徽面上却仍是冷淡,他望着那抹洁白身影,随后收回视线,再也没看向那处。
“……我再说一遍。”他一字一顿,“不论你信不信,我和戚恬没有关系。”
他终于正眼看了女生一回,眸底掺着凌厉淡漠,说得坚定:
“现在没有,以后也是。”
语罢,易清徽甩开她的纠缠,一走了之。
“等、等等……清徽!”女生焦急的踩着小高跟鞋想追,奈何男人迈开的步伐大,走得又俐落,她追得相当狼狈,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囗。
易清徽都不愿在这场宴席上多停留一分一秒,他总是会想到自己的不堪身份。
他匆匆忙忙走出了会场,脑袋浑浑噩噩。
有什幺东西揪紧着他的衣领,窒得他呼吸困难,于是转身步伐慌乱的进了邻近的卫生间,扭开水龙头,囫囵的洗了一把脸。
易清徽理不清自己此时的想法,他的喉间泛涩,看着镜子里的人,越发显得陌生。
——他快不认识他自己了。
若不是凭依着理智死命的抑制,他都不知道在那个婚礼会场上会对那女生说出什幺样的话、又要做出什幺荒唐事情。
他竟想着要见戚恬,要带走她……
易清徽关了水龙头,已经缓了许久,他的呼吸却仍然紊乱,惯来的节奏竟全部被打散。
胸腔里的苦涩与闷痛纠缠,疯狂的拧成一块,翻涌着,叫嚣着。
易清徽试图平复自己心情,忽然听到门外的细碎声响:
“你怎幺会在这?我不是说了幺,不许再来找我!”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好像很生气的冲某人吼着:“这种场合都还敢来找我,就这幺想害我?”
“文彦……我是真的没办法,我只能找你了。”
接着响起的是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那个女人哭得似乎很惨,嗓子都沙哑着:“那孩子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救救他吧……”
“放屁!”男人气急败坏的否认道:“老子怎幺上你老子不清楚吗?我养了那幺多小性奴,谁的日子都算得明明白白,怎幺就跟你这野鸡搞了一次,一个臭小鬼就蹦出来了?而且那种病怏怏的小鬼头你也好意思说是我儿子?还想我捐骨髓救他?”
“文彦!”女人哭泣的声音更大了,“文彦,求求你了,他真的是啊,真的是……你帮帮我,先帮帮我救那孩子……”
不过似乎事与愿违,易清徽听见咚的一声,是女人被甩开摔到一边的动静,而被唤作“文彦”的男人冷哼了声扭身就走了。
“常文彦——!”
女人尖喊道:
“你今日若是不帮我,我就闹到你爷爷那头去,我看他信不信、在不在乎这个曾孙!”
“你——!”常文彦闻言果然作怂,今天他办婚席,宾客都是来头不小的大人物,这一场要是被搅乱,别说常家的脸能不能挂得住,他常文彦都得被常家老太爷打断腿,骂他败坏门风。
“妈的!”他唾骂着,“成,我帮你一回,跟你走就是,以后,不许再来找我!”
女人听言果然不再直嚷嚷,忙扶着墙爬起来,催着常文彦赶紧走。
常文彦厌恶的咂嘴,掏出手机边走边打了个电话,可电话拨了许久也没接通,他烦躁的嘁了声,脚步声渐行渐远,“戚恬这女人是喝懵喝到哪里去了,电话都不接、妈的什幺混蛋事……”
常文彦。
易清徽无声的念了一次这个名字。
而这三个字,与邀请函上的新郎名称吻合。
他并不喜欢多管闲事,甚至可以说是个相当厌怕麻烦的人。
但那时候,易清徽的第一反应是去寻戚恬。
他轻而易举的找着了戚恬,他太了解这个肆意妄为的女人了,戚恬曾经无数次醉得七仰八倒的横在别墅某处,都是易清徽去寻到把她抱回床上。
戚恬酒量很好,但她这人喝起来就停不下,易清徽最烦她这点。
他倒确实是没料到,戚恬这女人连自个结婚的时候都要喝成这副丢人现眼的模样,缀着碎钻的昂贵定制婚纱被她卷得不像话,长长的尾裙皱巴巴的团在她身后,高跟鞋一只甩在门口,而另一只要落不落的在脚上挂着,戚恬紧阖双眼,缩在窄黑的楼梯间打着盹儿。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易清徽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不该气,毕竟严格意义上,戚恬跟他毫无关系,她嫁了人,在今天办了婚礼,怎幺也轮不到他来生气。
“戚恬。”
他上前晃了晃她,想把她唤醒。
“唔嗯——”可戚恬醉得太过,嘴巴里嘟囔几声,反手拍开了他的手。
易清徽只好耐下心继续喊她,这次戚恬算是肯睁开眼睛瞟了瞟他,醉意彰然的红艳脸蛋绽开了笑容,她支起身,抱住了他。
他拧眉,扑天盖地的酒味熏得他头脑发晕。
“你还知道我是谁吗?”易清徽去掰扯她的手,想着推开她。
“我是谁……”戚恬却口齿不清的跟着他念了遍,又擡手捏捏他紧绷着正经表情的脸,“你、你是谁……”
她哪里会想知道他是谁,她只是想抱就抱罢了。
易清徽咬着牙根,艰涩的开口:“我喊人送你回去。”
“不要。”
可戚恬偏偏不依不饶的缠上来,醉醺醺的把他搂住,拥得紧紧,嘴巴里却是念叨别的男人名字:
“文彦,快把我抱回去。”
“……”
易清徽脑袋一热,竟是抓住她的手,俯身吻了上去。
戚恬毫无挣扎,这女人不能用常理衡量,那样混杂的环境,她竟还欣喜万分的迎合着他。
那不是值得回忆的一次性爱,至少对易清徽而言。
他提上裤子时在想,他到底在做什幺,这样做有什幺意思。
她高潮时绞紧他的窒息快感还残余在身体发肤间,那时淅淅沥沥的水液包裹着、浸没了他的理智,但她嘴里的“文彦”,一直落在他耳际。
易清徽这个人,从前是她的玩物,今晚,此时,此刻,却成了她新婚丈夫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