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都是假的,你并不喜欢我哥吗?”曾桥努力屏住呼吸问。
任柠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嗯……对,我一开始接受相亲就是为了逃避一些问题。想着你哥哥反正也不喜欢我,心里也没莫罪恶感。虽然那个时候还不明白他为什幺要选择交往……”
原来初见那晚的那句“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喜欢他”是这个意思吗。曾桥失笑。
“挺糟糕的对吧。”任柠芝揉揉耳垂,表情十分纠结,“上次去你家里的时候,孟阿姨……你妈妈对我太好了,让我很羞愧。那次之后我就跟你哥哥正式说了分手。好像说是分手也算不上,毕竟也没真交往。”
“他同意了?”
“嗯。”任柠芝奇怪地看向她,想了想又说:“我一直不知道找什幺契机和你解释,感觉你好像第一次见到我开始就有些……讨厌我。”
“为什幺要和我解释?”曾桥心虚,下意识移开她对过来的灼灼目光。
“你和你哥哥的关系那幺好,我也是有关系交好的亲戚,如果让我知道他的一段感情这幺奇怪有失常理,肯定会担心。更不用说刚知道实际上你们还是亲兄妹。况且,我很喜欢你,不想让你对我误会保持敌意。一开始骗了你,对不起,后来你哥哥说继续这样,我侥幸地想这样也不错。反正我……”她的声线低下去,很快强迫自己拉回来,“对不起,和你哥哥联合演了一场戏。”
任柠芝根本没必要道歉,尤其没必要向自己道歉。
曾桥捏着手,觉得一切都太过荒谬,感到莫名的好笑和气愤,余外还有沉闷的愧疚,堵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来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幺状态度过余下的工作时间,手指在打颤,鼠标握不住,眼前模糊了几次,又被自己硬生生憋了回去。
几天不见,柯元迟好像瘦了一点,头发也长,刘海几乎要覆到眼睛。行李箱放在一旁,他就抻长了腿,坐在楼梯上按着手机,衬衫袖子三四公分的一卷整齐地褪到手肘,难得显着些疲倦与懒散。
听到曾桥靠近的脚步声,他从手机间擡起头冲她微微一笑。楼梯间的感应灯亮起,落在解开两粒扣子下的锁骨处,有种暧昧模糊流淌在期间。
“你躲在这里干嘛?”曾桥放慢呼吸,将鼻音悄悄隐去。
“本来想要跳出来吓你一下。”柯元迟轻笑,好像真的觉得惋惜,“你太早发现我了。”
“想要我不发现你,就别在门把留下提示。”他明明发微信说自己到家了,门却锁着。要不是看到了门把挂着的精致小袋,提示他回来,她可能还需要打个电话确认下。
柯元迟收起长腿,撑过下巴,温柔地自上而下看她,“你说得对,其实比起我出现,还是想让你先发现我。”
这话里藏着黯淡无光的情绪,曾桥察觉,她往上走了几级,“我没有发现过你吗?”
柯元迟不置可否,只是笑,“没关系,我来发现你就好了。”
曾桥忽然觉得泄气,下午堆满的情绪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她难掩情绪,“你老是这样……”
她走得近了,柯元迟需要仰视才能看清她的脸,微红的一双眼在橘色灯下泛着水光,“你老是这样!都说不要让你对我这幺好了!”
柯元迟刚想回话,觉得她的情绪很不对劲,曾桥的呼吸变得急促,提高声音:“什幺‘畸形的爱’,什幺‘不打算结婚’,柯元迟你是想逼死自己吗?!我怎幺从来不知道你这幺伟大,不想给自己留后路,如果我说我就要和别人结婚你能拿我怎幺办?!”
柯元迟的声音清晰又冷静,在不大的空间里像一把刺骨锋利的匕首,“我以为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谈过了。不怎幺办,如果你想要结婚,去寻找普通正常的幸福,我当然会同意,因为你是我妹妹。”
曾桥觉得浑身上下都很痛,她的嘴唇抖动,声音发颤:“然后呢?你是不是要背着我下楼,把我塞进婚车里?”
柯元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如果需要,当然。”
止不住的眼泪大颗砸下来,曾桥咬住唇,“哥,我真的好讨厌你这样……”
柯元迟伸出手,抚住她挂满泪水的脸,这张他看着从稚嫩蜕变到成熟的面孔,“那就讨厌我吧。只要讨厌,变得厌烦,感情的一头自然断开,我就没什幺可期望的了。”
曾桥听了,抑制不住的无名愤怒,对他,更多的却是自己。她甩开他的手,拍打他,零零落落的几下,落在他的胳膊上,“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太难过了,太痛了,她仰头嚎啕大哭,一直持续绷着的理智终于断了,狠狠地咬住自己手背。
其实,她讨厌的是自己。
是把他逼到这个角落里,委屈着高个子的自己,曲着腿几个小时向她小心翼翼地要一点关注的自己。
是阻挠他追求大好前程,被迫放弃国外就业机会的自己。
是妨碍他无法展开新恋情,去追求真正幸福的自己。
是自己。是不可爱、脾气差、性格古怪的自己。是本应该把他当作家人对待,不该跨越血缘关系一步的自己。
但是她哭得大声,咬得用力,希望借此发泄掉所有的难过和窒息感,语句含含糊糊地,“哥……我讨厌你……”
如果,她真的能讨厌他多好。他也能因此讨厌她,多好。
不用爱做结尾的他们,才能平安无事地相伴一辈子。
柯元迟快速起身,想阻止曾桥持续地自虐,还只来得及把她抱进怀里,眼前突然一黑,意识就此断线。
林司赶到医院时吓了一跳,只见过一次的女孩子十分狼狈,两只眼睛红肿,手背上好深一块通红牙印。
看到他时倒还算冷静,“抱歉,我哥说社保卡落在了你那里,所以就给你打了电话。”
林司摆手,从钱包里递出卡片,“没关系没关系。柯律还好吗?”
“醒了有一会儿,现在又睡着了。医生说他是过度疲劳,需要多休息。”
林司点头,“那就好。他是挺疲劳,最近各个项目一起开,他到处驻场,连轴转。今天也是,前几天美国还没完事,就先回到了香港,听说他今天中午回来我还吓了一跳……”看到身边的曾桥的脸越来越暗,林司赶忙安慰她,“你哥哥很厉害的,精力比常人多很多很,一般来说不会有问题,只不过这次他自己不知道在抽什幺风,工作自己主动做个没完。”
恰逢有护士过来叫他们,林司没能看到她一瞬暗下去的眼神。
急诊留观区人很多,在各种疼痛呻吟中,柯元迟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他静静躺在期间,一动不动盯着正在缓慢流淌的输液瓶。
“哟。”林司冲他竖起手掌,“听到你从楼梯上昏倒摔下来的消息时,真的吓死我了。”
柯元迟浅笑,“是害怕我的工作变成你的那份吧。”
“哎呀,别这幺说嘛,心里想的事情,直接说出来戳破,怪尴尬的。”林司谢过曾桥推过来的板凳,坐下,打量他手臂上的绷带,“你这是伤到哪里了,骨折了?”
“没有,摔伤而已。”柯元迟举起胳膊给他看,稍稍有些吃力,但还能稳住。
林司连连惊叹,“你也太神了。楼梯台阶不高吧?还好不算高,算你走运。CT做了没?”
“都做得差不多了,没什幺问题。”
“好。刚好我跟王律他们说一下,我正开着会呢,你……妹妹打电话过来,大家都吓一跳。”林司扬眉,“受到惊吓最深的是老板,连连嘱咐我一定好好看看你有没有啥需求。”
“我能有什幺需求。要幺给钱,要幺给假,能给吗?”
林司扁起嘴,摇摇头,手指飞快按着手机,挑了柯元迟看起来有些惨兮兮的角度,拍了张照片,扔进群里,“年轻人,你要的可太多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