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出宫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沈季同,结果模模糊糊,不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仅知道了朝中大臣试图干涉科考之事,还知道了他的怀御有时候确实说话不过脑子。
也幸好先皇在世时便有了破格提拔官员的先例,而且沈季同是先皇一手直升为大理寺少卿的,自己继位后再提拔为丞相也说得过去。
不过经此一遭,元靖有点怀疑自己的决定了……
他的能力够不够先放一边,现下元靖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是周公之礼,沈季同一个外臣,想要名正言顺的进宫要经过层层检查,就算免了所有的程序直接让他进寝宫,那也会被时间局限。
日理万机的皇帝,长久白日宣淫怎幺行,沈季同夜里回府休息去了,他还要连夜处理公务。
还不如起初就把他从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拉下来,直接送进内侍局,再找机会让他顶了槐盂的位置,这样也省了满宫的侍卫宫人辛苦装聋作哑,还半夜跑腿把丞相送回府。
此时的旁边的槐公公突然掩嘴打了个喷嚏。
而宫外的准备就寝的沈季同感觉下体一凉,隐隐抽疼了一下,有种被一刀剁掉的惊恐感。
沈丞相的能力怎样还有待商榷,但主礼大臣这差事是不可能跑了的,袁金国距皇城遥远,沈季同于婚期前一月已经启程去迎亲。
沈季同走后原本应该更加冷清的皇宫因为六皇子元黎的到来忽然热闹起来。
元黎的母妃是元靖母后的陪嫁丫鬟,两人情同姐妹,以至于元黎和元靖从小的关系也更像民间兄弟一般和睦友爱,元靖登基后有意照拂这个先皇在世时处处郁郁不得志的弟弟,但元黎志不在此,偏爱世间山水和人间炊烟,元靖只能屡屡在信中表达关怀。
帝王的真情总是少得可怜,元黎却能在寥寥数字中看出皇兄的确挂念着他,于是游历数月便忍不住跑回来了。
两人在醉心亭上对弈,元黎跳脱的性子在面对元靖这个天然大冰窖时被压制了些,举棋不定时还不忘偷偷打量皇兄的眼色,看是否已经出现了不耐的表情。
这局没有悬念,元靖处处退让也挽救不了元黎的窘态。
元黎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的水平跟幼童不相上下,又怎幺能跟元靖打个来回呢。
自知水平如何,便起了其他的心思分散分散元靖的注意力。
“皇兄,九弟可进过宫?”
元靖落棋的手指顿了一下,“元嗣?”他似乎冷笑了一声,随即面上恢复正常,羊脂玉的棋子被按到棋盘上,胜负已分。看出元黎无心棋局,他挥挥手让人撤了棋盘,吩咐上几道下酒菜来。
元靖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对过去的恩恩怨怨都不屑一顾,但元嗣是个例外。
元嗣的母妃在先皇一众嫔妃中属于最低等的存在,哪怕是后来先皇废了元靖的太子改立元嗣,他母妃的位份都未曾被晋,这在宫中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先皇对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极其严苛,父子之情自从他们生下来便被君臣关系取代了,偏偏在这其中出了个元嗣,一改先皇冷酷无情的父亲形象,让他捧在手心里宠。
元靖轻描淡写:“他该出现在殉葬名单的首位才是。”
殉葬,前几代都被人忽略的礼制在先皇这儿又被搬了出来,他一道遗旨断送了后宫上下数百人的性命,美名其曰带走所爱之人。
那样的话,元嗣当真该一起殉了才是,前有挑起兄弟纷争,后有陷害忠勇三皇子致其毙命,前后哪一件都够他以死谢罪了。
元黎提起元嗣只是想唤起元靖的回忆,两人曾并肩作战没日没夜的搜罗元嗣污蔑三皇子的证据,那段日子当成是平凡可贵,吃喝都在一起,整日不曾分开,可后面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元靖临危受命被复立太子,他要解决的事永远没有尽头,随后先皇驾崩,元嗣的恶行断了线索,为稳定大局只好暂时搁置。
元黎没想到元靖却跳过两人一起的时光,把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对元嗣的痛恨上去了。
惹了他不快,元黎唯有一杯杯没酒作陪以表歉意。
明月高悬,酒筹倾倒。
接驾的宫人已经提着灯卑躬屈膝等候了,元靖有了醉意,站起来时身形不稳,微晃了一下,元黎去扶,被眼疾手快的槐公公抢先一步。
“皇兄,臣弟此番回程匆忙,府中尚未修缮完工。”
元靖挥开周围的人,留下一句“那便住到宫里来”大步离去,踏进夜色之前,他醇厚的嗓音还冒出一句略带幽怨的低语。
“来吧,这宫里永远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