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甘入套

计许闷着头,表情依旧是木愣愣的。嘉允伸手往他腰上杵一下,他那向来毫无波澜的面色就有些挂不住了,唇角也跟着往上翘一分。

嘉允再戳,他便躲,笑意藏不住,从眼底偷溜出来。

“傻瓜!”嘉允忍不住逗骂他,只见计许耳后迅速腾起一抹薄红,她便探出手去摸,指腹刚触到他耳垂,察觉到他的脊背倏地绷直,整个人往侧边一偏。

嘉允一个不防没坐稳,右手直接按在他大腿根上,口袋里的东西窣窣发着响,掌心压到一个扁圆的硬物。

计许忽地攥紧那白到刺眼的手腕,无以言表的热度熨烫着手下冰凉的肌肤。

他当即反应过来,慌忙将手松开。

嘉允眉梢挑起一抹挑衅之意,似笑非笑的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个圈,最终定在他裤兜中的那一块隆起。

“拿出来。”她好整以暇地开口。

计许头皮发麻,死抿着唇。嘉允复又将手落回他大腿上,感受到手下结实、紧绷的肌肉,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片刻后她的手往前抵了抵,又在大腿根处及时停下,“自己拿?还是我动手?”

面对如此紧迫的逼闹,计许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口,似是认命般妥协了。掏出原先那个被揪做一团的塑料袋,从里头倒出一个矮胖的瓶身。

咕噜噜在床上滚了一圈,落在嘉允腿侧。

那是一个,透过玻璃瓶身,颜色清晰可见的指甲油。

嘉允先是愣怔住几秒,尔后实在没忍住“嗤”地笑出声来。

计许将头闷得更低,下颌也被绷紧,整个人都是木的。

更确切地说,是死的。

像个被人窥听心事的小偷,用面无表情的僵硬掩盖来势汹汹的羞惭。

嘉允捏起那矮胖的瓶身,置于眼前端详,过了会儿,她又不自觉想笑。这明黄色里散乱着细细碎碎的闪片,手一触近,皮肤亮度就立马降了好几个色号。

难以想象真涂上它,得有多灾难。

“指甲油?”嘉允扬扬眉,拖着声调揶揄起他来:“给我买这个做什幺?不怀好意!”

他将头闷得更深,整个身子向下窝起,硬实的肩背佝偻着,像个认错泄气的孩子。

嘉允看向自己的脚,勾趿着双拖鞋,脚趾上的甲油剥落到只剩下些星点残痕。

计许也忍不住往她脚上看,屋内沉黯,那颜色像黑夜中窜起的细微星火,迸起四溅,灼得人通身皮肤发麻,发烫。

嘉允笑着踢开右脚的鞋,双臂张开往后撑,半倚在床沿,展露出纤柔的身肢。

窗前新日高照,风光泄进屋内,映衬着她的柳腰丰乳,黛眉雪肤。

发丝被风拂乱,垂落在脸侧。嘉允抿着唇笑,难辨真假地叹息一声,擡起脚,踩在他大腿上。

饱满圆润的五趾,透着玉色般莹亮的光泽。计许浑身僵住,动弹不得。由着那双玉足,继续往前抵移。

这到底是谁,不怀好意?

足底娇嫩,足背白软。一寸一寸,顺着他的腿根、胯骨,轻移慢抵。

他呼吸猝停,热汗从发林间滚落。额角处青筋暴跳,血脉偾张奔突。

计许绷紧下颌,咬死牙关。

终于明白是她居心叵测,蓄谋已久。

他动不得,拒不能。在烈狱中的生杀边缘挣扎游晃。

然而眼前那一双赛雪般晃眼的粉足,在此时停下,稳稳留落在计许腰腹处,继而微不可查地蹭了蹭他。

霎时间,一股陌生急促的情潮从下身涌发,一波高过一波,不可遏止、酥骨痒麻。

计许猛伸出手,捏住她的足骨,牢牢按在情根欲发的下腹。喉间难以自制地闷出声,这一声短促的气息刺破经久闭塞的声带,显得格外喑哑急碎。

嘉允微怔几秒,又如常般笑起来,与他对视。他又将眼别开,目光无处可放。

她踢他,不轻不重,计许回过神后慌忙松开手,可那上头残留的细腻触感,却让他忍不住再三回味。

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计许半握着拳,再不敢看她。

这做贼心虚的模样让嘉允忽而想起一件事,唇角笑意更浓,隔着轻薄的衣料,慢慢抚蹭足下紧实的小腹。他在颤,她却在笑。

嘉允下巴擡了擡,冲着他控诉:“你这几天夜里……”她顿一下,娇怨更甚:“总闹得我睡不好。”

此话一出,计许面如冷灰,颈后一僵,望向她。由于半倚的姿势,嘉允此时正微微仰起脖子,露出细白长直的颈项,眼底的狎弄袒露地不留余地。

“你每天凌晨三四点就起床,在我门前搓搓洗洗。”嘉允撑起手肘,慢慢靠近他,气息带着甜丝丝的薄荷香味,轻缓扑送:“我说,你怎幺每天都有那幺多衣服要洗呢?”

嘉允住的职工宿舍就在走廊西边的尽头,为方便清理打扫,宿舍楼建造时,特意在每层楼的东西拐角处设置了两个以供浆洗的水池。

夜半风清,人却燥。有人睡意浓,有人却从梦中惊醒辗转反侧。

计许的梦是甜的,醒来后的空气却混着濡湿郁燥的腥气。是啊,在遇见嘉允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幺会有那幺多条裤子需要洗换。

可那梦中荡漾着的情潮,陌生又促烈,他年纪不大,又毫无经历。因而有些事,早在命运齿轮碾合的第一秒,就已暗自下定结局。

屋外鸡鸣犬吠,蝉声嘈乱。日照廊前,洒一地溢目灿阳。

计许耳根烧得发热,轻咳一声,不作无谓否认。

嘉允见状兴意更浓,凑上前替他蹭去鬓角的汗珠。隔着一张纸切面的距离,有人鼻息难耐,直扑向她颈窝。

指腹残留的触感细腻柔软,此时仍留在计许脸侧。

她问,你是在想我幺?

一句晦暗不明的问话,未点明时间地点。而这暧昧的滋味,却从字里行间的气息中涌发蔓延,钻骨入血。

计许半垂着眸,几不可见地点下头。

然而嘉允却渐敛起笑,斜坐在一旁。经过半晌毫无征兆的沉默后,她捏住计许的衣摆,百无聊赖地捻在指腹间搓了搓,擡眼说:“买东西的钱,我走之前给你。”

计许转目看她,讷讷的,没出声。

她笑一下,说:“刚和我那蠢爹吵了架,不好意思找他要钱,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找小童哥先拿给你。”

耳畔是他逐渐沉长的呼吸声,如哀、似叹。

就在嘉允快要心软时,门外有人经过,停驻在那许久。嘉允扯扯计许的衣摆,示意他向外看。

凌莉站在门前,见他们俩亲密地坐在床上,面红耳赤地挪开眼,却怎幺也挪不动脚步,直到计许看过来,她才快速打了个手语。

计许回过神,站起来。他看向嘉允,又摸摸口袋,显然有些慌不择路。嘉允上前抓过他的手,对他说:“有事你先去忙。”似故意般,握着那张粗粝宽大的手掌捏了捏,“回头再来陪我玩。”

他重重点下头,直到嘉允放开他,才起步往门外走。

刚跨过门槛,就听见那女孩在背后喊他,“计许。”

他心一颤,又回头望过去。

嘉允冲他笑得妖冶,含情凝睇,“你今晚再睡不着,就来找我好不好?”

门外二人均一愣,不知凌莉此时正如何腹诽时,又见那妖女眨眨眼,满脸无辜地开口,“来找我聊天,说话……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竟找聋子谈心说话。

可就偏有人不辨真假,自甘入套。

所以你看,这世间哪怕再拙劣的谎言,都会有人愿意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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