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背

山野有风,茂荫成林,筛落下缕缕金芒。

回程很安静,过溪时,计许先到对岸,放下竹篓和怀里的三根长竹,又踏水而返。

嘉允双手抱臂,一脸了然于胸地笑。

见她这幺一笑,计许那双伸到半空的手忽而滞住,神情亦有些无措。

像是被嘉允的眼神看进了心底,原先掩在内里的一点儿小心思此刻也便荡然无存。

如同看见了自己痴心妄想的那一面,有些困窘的热度又逐渐腾上耳根,扩向面颊。

正午暑气凝沉,于一片喧嚣蛙鸣声中,嘉允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两下。

“背我过去。好不好?”

他没点头,也没拒绝。只背过嘉允站着,后又曲起膝盖,半蹲下来。

后背宽直、沉峻。压身上去的时候嘉允明显能感受到,少年由于僵硬而陡然绷起的筋骨肌肉。

她勾起腿,夹住计许的腰,而他手轻轻一托,膝弯便落入他大掌之中。

柔腻纤巧,不堪一握。

那如羊脂温玉般的饱满乳团儿就这样紧紧贴着他的脊背压下来,随着呼吸起伏,似有若无地蹭磨着他。

计许踏进溪水里,闷着头踩上水底垫石,一时间鼻息猝乱,心跳急快。

溪水浸出凉意,水波荡曳,缓缓冲击着他的脚面。

嘉允伏在他背上,轻轻将下颌搭落在他肩头。呼吸声低缓,扑送了些热气上来。钻进他耳道里,心尖儿都跟着缩成一团。

燥和热,激起迸发,直冲脑后。

一具肉身,体验双重温感。

她此时又问:“我重不重?”

计许被那气息攀缠住心神,怔了半晌,连摇头都忘记。

她不重,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任何重量。

可自脊髓里腾起的酸麻,却又真实到让他难以招架。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该如何消散。

跨过溪,计许将她放下,心头也卸下一大口气。

矮竹条置于箩筐内背起,整根长竹抱在手里。饶是这样无甚空暇,计许仍会在泥泞窄狭的小路上停住脚步回头搀嘉允一把。

走过泥台坍跨的小路,嘉允停了停。半低着头,鞋底慢吞吞地蹭刮着地面。

一字绑带的米色凉鞋,沾上一圈污泥,也有些落在脚面上,嘉允有些闷烦,蹙着眉头不说话。

她不肯走了,在耍小性子。

计许回头看她,抿着唇负气的模样有种说不上来的娇蛮可爱。

他放下长竹,在背后的箩筐里找出一面汗巾,弯身从路边的水潭里沾上些清水,蹲在她面前。嘉允不言语,只冲他擡了擡脚。

踝骨被握,那人先是用汗巾帮她把脚面上的点点污泥拭去,又接着将汗巾翻了个面,擦蹭着鞋缘一圈。

一边擦完,他松开嘉允的踝骨。等待她擡起另只脚的同时,计许忽地扬起胳膊,揩了把脸上的热汗。

就这一个动作,让嘉允心跳滞了一瞬。

她别开脸,不再看他。

日中当午,擡头是一片瓦蓝净澈的天,燥郁的热度,从四面八方袭来。

她好像,有些无处可躲。

他擦好,又将汗巾投进水里涮了两三回,拧干后丢进箩筐,继续往回走。

经过屋宅紧密的村落,食过午饭,许多人家门户大敞,任由清风徐拂过堂。斜角的一家矮楼门前,有一老翁执扇,靠坐于藤椅之上。

他见二人走来,拍拍手中的蒲扇,他道:“阿许,又去后山寻竹啊。”

计许冲他点头,略停住步伐。

“你爹妈在家还好幺?”

他还是点点头,眼神越过大门,落进庭院内。那里植了颗叶团簇生、金果累累的枇杷树。

那老翁看着他们,笑容堆上了脸:“一直望着我家院里的树,是不是想给你媳妇讨果子吃?”

计许半垂下头,像是应了声。

老翁摆摆蒲扇,回说:“你去吧。”便缓缓阖上眼。

嘉允在计许身后,狠狠掐了他下。

他纹丝不动,进了院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开始擡头望树。他站在圆圆的树冠下,老树粗壮,枝桠密生锈色。肥果皮色橙红洁亮,状如黄杏,一枝多生,簇团抱拥。

他顺着枝干往上攀,摘了几大枝的密果兜在怀里,又单手抱着树干往下爬。

他把摘到的枇杷果宝贝似的藏进竹篓里背起,出去时那老翁已昏昏睡去,蒲扇搭在膝间,他俩轻手轻脚地离开,说不是做贼心虚都没人信。

“唉!你可真够可以的。为了要人果子吃,真是什幺谎都敢撒呀!”

计许埋着头往前走。

嘉允气急,却又无处可发泄。良久后回过神来,这才知道自己是遇上硬骨头了,遂也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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