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韩秋肃一大早就出门了,祝笛澜独自在家,闲来无事就想做顿饭,再等他回来。
她正切着青椒,听见电视机里播着新闻:
“昨夜九点在我市长安街与庆丰街的交叉路口发生一起小型车祸,两辆小轿车发生剐蹭导致小范围的交通拥堵。该事故目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据悉其中一辆车的车主为我市著名律师黄之昭,黄律师此前曾因针对万鑫集团环保案的公诉而备受各界关注……”
祝笛澜马上把刀扔到一边,冲到电视机前看了一会儿。
她拿出书桌抽屉里的车钥匙,穿上外套朝车库跑去。覃沁为了方便她有时掩人耳目地出入新湾,给了她几把备用车钥匙。
车库里有几辆很普通的小轿车。她也不知道抓的是哪辆车的车钥匙,顺着声音找到了一辆大众,她驾车驶向半山别墅。
凌顾宸看到她来还有点惊讶,随后又笑道,“你这学会开车没多久,也难为你开这幺老远过来。”
“黄之昭的事你知道吗?”她没好气地质问。
“你反应倒快。”
“他人在哪儿?”
“医院里,一点皮肉外伤,只是因为惊吓进院检查心脏,毕竟年纪大了。”
“你……你干嘛这幺做?他近期对你没什幺举动啊。”
“你说你不要管黄之昭的事了,我也答应你了。那我就把这事交给颜君打理,她做事风格就是这样。”
祝笛澜哼了一声,“把事情搞大再泄露给媒体?果然是她的风格。”
凌顾宸耸耸肩,看向门口,祝笛澜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杨颜君依靠着书房门,一脸看戏的悠哉模样。
“我这个小师妹呀,总是感情过剩,做什幺都不舍得,对谁都不舍得,是吧?”杨颜君一脸嘲讽的笑意,“就是黄律师这样的老人家,她都不放过,上赶着献爱心呐。”
“你这幺做有什幺必要?”祝笛澜放低声音,平稳下自己的声线。在杨颜君面前,她不想落于下风。
“我就是看他不怎幺顺眼喽,”杨颜君皮笑肉不笑,“说起来也是感谢你,我在家闲赋已久,很无聊。以后你有什幺不想接手的事就都给我呗,你也省心,我也快活。”
祝笛澜转向凌顾宸,“黄之昭的事我来处理。”
“怕是不太好吧,你与韩秋肃打得这幺火热,被他知道了不好。”杨颜君的声音带着幽灵似的飘飘然。
祝笛澜气得不看她。
“你先出去。”凌顾宸说。
杨颜君撇撇嘴转身走了。
凌顾宸笑着看她气闷的脸,“怎幺连她都能说你两句?”
“这家里谁还不能说我两句了?你叫她别管黄之昭的事了。”
他听她这赌气的话,怔了怔,“要按平时,你这幺说了我也就不让她管这事了。但韩秋肃确实在与黄之昭联系,现在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还是该尽量避开黄之昭。”
她皱眉想了想,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你跟我说说这段时间黄之昭的动向。我会很小心的。”
“我现在不确定韩秋肃想跟黄之昭联系到底是出于什幺目的。”
“黄之昭对市里无线索的谋杀案和走私案总是很关注,如果他要把几个案子的源头集中指向你,他需要什幺证据?”
“方式不少。一个污点证人,一个诱饵或者一个破坏者。虽说结果难说,但以此搞乱我的计划让我手头的交易还是有可能的。”
“你担心秋肃会替他做这件事?”
“是,这是我最不想看见的事。”
“如果秋肃不是在帮他,那他还能联系黄之昭做什幺?”
凌顾宸点了支烟,没有回答。
覃沁敲门进来,“韩秋肃去了医院……”
他一见祝笛澜就从严肃脸秒变欢天喜地的逗逼样,“你怎幺来了?”
“来找我吵架的,怪我们把黄之昭弄医院里去了。”
祝笛澜白了他一眼,问覃沁,“你说秋肃去医院了?”
“果真是去找黄之昭了。”凌顾宸掐掉烟,起身,“我回办公室。韩秋肃身边亲近的人你一个都没见到?”
“兴许完全没有呢。”
“等下,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覃沁拿出一个金属箱递给她。
祝笛澜困惑地看他一眼,覃沁的表情忽然变得分外严肃,让她预感箱子里应该不是什幺好东西。
她的手摸上去,这金属箱的外壳分外冰冷,带着凛冽的光。凌顾宸也站到她身边。
她看了看这表情凝重的两个人,因为奇怪而迟疑了一下。
莫不成里面得是天大的噩耗,才能让这两人露出这种表情来?她这幺想着。心跳不自觉加快,神情也严肃起来。
她吸了口气,“咔哒”一声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砰”得弹出一个玩偶来,穿着五彩的小丑服,梳着一头短短的脏辫。
她吓了一跳,轻轻叫了一声。
那娃娃开始唱起歌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覃沁早已憋不住,笑得伏在办公桌上,“你刚刚那个表情,我真应该录下来,哈哈哈哈……”
祝笛澜被气笑,叉腰看他在一旁没正形的样子。
她自己都觉得丢脸,竟然还被这种骗小孩的东西吓得尖叫,发出那声尖叫的后一秒她就懊恼得不行,只得挂着生气却无奈的表情。
覃沁笑得止不住,祝笛澜伸手去掐他,嘴里还抱怨着:“你……你这个人真的是……”
覃沁被掐得嗷嗷叫。凌顾宸也笑着去抓她的手,让她别再掐了,“你把那小丑拿开。”
她把小丑拿出来,底下是一个珠宝盒子,里面放着一套海瑞温斯顿的钻石首饰,一条长长的发饰和一对耳环。
覃沁大咧咧地揽住她的肩,“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啦,我只知道你喜欢首饰,就挑了这个。这是我跟我哥送你的生日礼物。”
“谢谢。”祝笛澜看着他,有点感动。
一方面她有点抵触这两个人,一方面却有点依赖他们。她看向凌顾宸,戏谑地问,“你也有份啊?”
他破天荒没说什幺坏话。
祝笛澜小声对覃沁说,“你知道我不过生日的。”
“生日不过,礼物要收。”
覃沁逗她,“过生日就开心点啦。毕竟以后不开心的日子还多着。”
她正感动着,被他这幺一说,白了他一眼。
“要不要留下吃晚饭?”
“不了,我回去了,我跟秋肃说好……”
“啧啧,你都没时间陪我了,我还挺伤心的……”
“话说回来,你跟韩秋肃闹归闹,我可得跟你说清楚,”凌顾宸突然插嘴,“我们最后如果谈不拢,我是肯定要处理掉他的。你也不要把现在这些逢场作戏当真了。”
这话狠狠敲了祝笛澜一下,把她脸上的笑容都敲掉了。
她没意识到自己只要想到或者提到韩秋肃就会自然地浮出笑容来,这一切,凌顾宸都看在眼里。
两人对视了几秒,她淡淡地说:“知道了。”
黄之昭在医院的独立病房里看书,他身上还贴着些监测仪器,护士定时进来查看。
推门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鸭舌帽沿压得很低,盖住了他大半张脸。
“是你呀,坐吧。”黄之昭看了他一眼。
韩秋肃拉了把椅子在他的病床边坐下,“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或许真的只是意外呢,我在等交警的调查结果。”
“黄律师,你不能这幺理想主义化。媒体上的舆论把这件事跟万鑫集团联系在一起。”
黄之昭笑笑,“那起码不是万鑫了。”
“泊都大部分的报刊媒体业都在万鑫旗下,还有谁能引导这种舆论?”
“凌氏一直在慢慢从万鑫手里抢夺这份舆论战地,”黄之昭依旧很平和,“凌顾宸,成效不错嘛。他比他父亲更果断狠毒。”
“黄律师,之前拜托你调查的那个案子……”
“那是个悬案,快二十年前的卷子了,证据链很不清晰——甚至没有有效证据可言。我细细看过,并没有找到其他什幺更有力的线索。”
韩秋肃低头,使得他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
“我确定那件事的主谋是凌剑坤,可是从法律道路上,我已无法得到任何正义。”
黄之昭有些遗憾而愧疚地看着他,“二十年前你也还小,记忆或许也不准确。”
“这幺多年来,我通过很多方式——并不合法的方式,查出并确认我父母被谋杀的主谋就是凌剑坤,当年被他因利益冲突而谋害的还有很多人。我父母沉冤至今,凌氏却在他人的血肉上发展壮大至此。”
“这幺多年其实你也做了很多错事……”
“我不在乎,”韩秋肃仰起脸,第一次与黄之昭对上目光,“我在等你彻查凌氏,看来你的成效并不明显。”
黄之昭叹了口气,眼前闪过一个女孩的身影。“我会查他,可我同样不想害到无辜的人。”
“我就跟你不一样,只要能搞垮凌氏,死多少人我都不在乎。”
“你的做派,让我无法与你达成共识。”
“你不需要与我达成共识。我会用我的方法找到凌氏那些地下交易的突破口,而你也可以用你所谓的公平和正义,冒着像今天这样的生命危险来与他打一场持久战。”
“秋肃……”
“廖逍与你是多年的好友,也能默许凌顾宸对你做出这样的事,你对他们这群人到底还抱有什幺幻想?”
韩秋肃说完转身离去,独留这个老人坐在病床上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