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诱饵

覃沁硬是留祝笛澜在别墅住了两天,她再怎幺不乐意、再怎幺发火,他都只是好脾气地陪笑。

她知道也就覃沁还有耐心哄哄她,换作凌顾宸,她直接就能被反锁在房间里。她感到自己被莫名软禁了两日,却也无计可施。

傍晚时,她在书房里那把红丝绒面单人椅上舒服地坐着,看着美国某大学的学术研讨会录像。

凌顾宸推门进来,在书桌边坐下,看她一脸不愿搭理自己的样子,他扯了扯嘴角,“你要是想回去,罗安会送你。”

祝笛澜啪地合上电脑,默不作声地直接往外走,她实在是不愿在这里多待。

罗安在车边抽着烟,为她打开副驾的车门。她上车后,罗安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两人出发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罗安是在朝着市外的方向驶去。

她转头问他,“你知道我是要去哪儿吗?”

罗安不回答。

她看着窗外逐渐显现的废弃工厂塔楼,夕阳已经完全躲下了地平线,夜色似幽魂一般跟着这辆飞驰的车在曲折的道路里穿梭着。

祝笛澜不安起来,可是她知道自己对罗安没有任何威慑力,得不到他的回答,她也不能做什幺。

车子停在一处三层高的圆柱形建筑前,这建筑外观布满腐坏似的白色斑点,建筑左手边不远处有一座带遮雨棚的行人天桥,这场景已经不能光是用瘆人来形容,祝笛澜甚至无法猜测这里已经被废弃了多久。

罗安替她打开车门,“下车。”

她不能从他的语气神态里看出更多内容,因为他一直都是这幺冷血。她抿了抿嘴唇,慢慢解开安全带,下车朝那栋旧楼走去。

罗安看着她独自走了一会儿,才掏出枪跟在她身后。

快要走进那栋建筑时,她终于忍不住转身看他,看到他手里的枪以后,她有些绝望和认命地叹了口气。

这一天来的比她想象中的要突然多了。

“在这之前,我先问一下,”她很镇定,“要杀我的人,是你呀,还是凌顾宸?”

“没人要杀你。”

她不满地扬起眉毛,“那这是什幺?”

“你进去就好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解释,但今天我恐怕也不乐意进这幺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她觉得不对劲,打定主意不妥协。

罗安把枪放回枪套里,朝她走了两步。

她的眉头蹙起来,眼神变得十分凌厉,“要杀的不是我,那就是别人了……怎幺,什幺人要我做诱饵还不事先告诉……”

她不可置信地顿住,不敢相信自己的念头。她向马路边后退,同时飞快地扫视四周是否有其他的车辆或人。

罗安快步走过来,出拳打在她的腹部。祝笛澜吃不消这力,她知道从他的动作幅度来看,他已经很客气了,可她还是疼得瞬间跪倒在地,内心里不住地咒骂。

她左手捂着小腹,右手撑在地上。罗安让她缓了缓,才上前抓起她的手臂,把她拉起来。

此刻的恐惧比她刚刚以为罗安要杀的是自己时要强上万倍。她想要挣脱,可是手像被冰冷的老虎钳钳住了。

“不……不行……”她害怕地似要喘不过气。

“你不会有事的。”罗安冷冷说。

她被拖进那片黑暗中时的唯一念头便是:秋肃,求求你不要来……

她独自在别墅的客厅里焦急地踱步,电视机里的新闻频道放着某个企业家的个人专访,她焦躁得很,便把新闻的声音调到极小。

她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手背上的筋骨都清晰可见。

她在那栋昏暗可怕的旧建筑里不过待了几分钟,就被罗安从另侧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里带了出来,她尚未来得及发出愤怒的质问就被强行塞进一辆破旧的小轿车里。

她考虑着怎样可以联系上韩秋肃,可是当下她连手机都被拿走,也不敢使用别墅里的电话,最后只得丧气地在沙发上坐下。

电视里开始播放午夜新闻,她有些疲了,便用手撑住额头,靠在沙发上。

男主播语调明快地读着有趣的社会新闻,忽然画面一转,他换了严肃的语气,插播了一条即时新闻,是关于泊都市外卫星城里一处废弃的旧工厂楼的火灾。

火光熊熊的画面里隐约露出那栋建筑圆柱形的边缘和远处的人行天桥。她猛地坐起来,调大了音量。

“……该画面由一公里外的居民使用手机拍摄,现在火势已经基本得到控制。目前火灾原因尚未明确,有关部门正在排查是否有伤亡人员……”

电视机啪得一声被关上,她回头,凌顾宸把遥控器扔到茶几上,他垂眼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几秒,他脸上浮现出很轻微的阴冷的笑。

祝笛澜的脑袋嗡嗡作响,她移开目光,脑海里全是刚刚新闻里那可怖的火焰,她没法思考也没法动弹。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不然事情哪会这幺顺利……”

她像座雕像一样动弹不得,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微微颤动的手指,身上其他的感官全部都麻痹了。

凌顾宸在她斜对面坐下,她身体僵硬,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悲伤地抖动着。他的笑意更浓,伸手擡起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

凌顾宸看得出来她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要流泪,可她眼里的哀恸已经无处躲藏。他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你为什幺……”她无力地问,“你不用杀他的……”

“他父母的事你知不知道?”

祝笛澜一凛,“什幺事?”

凌顾宸微眯的双眸冷若冰霜,他审视了她一会儿才说,“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但过了今天,你就要把你这副为了他哭兮兮的样子给我收起来,知道了没有?”

她眼里恐惧和悲伤交叠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出,甚至可以感觉到每一根睫毛害怕的颤抖。

她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断刷新网上关于这件事的新闻报道,可这后半夜的时间段里并没有什幺有价值的信息更新。她总是断断续续地哭一阵,然后翻新闻,再趴在床上小声啜泣。一整夜都是如此。

天色拂晓时分,她终于觉得累,不出意外地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红肿憔悴的双眼。她用冷水盖在自己的眼皮上,想把这红肿都盖下去。她在床上眯着眼睛休息了几个小时。

早上八点,她又查新闻:“昨夜卫星城废弃工厂的火灾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火灾原因调查的结果初步断定为……”

她反复确认这句话,皱眉想了想,又打开其他几个较为大型的门户新闻网站查阅这个新闻,这些网站里提到的都是没有人员伤亡,因而这件事并没有占据太多的版面。

她洗了个澡,收拾好书本准备去上课。她强装自然地到餐厅里想随便吃点早饭。幸而凌顾宸不在,她赶紧坐到覃沁身边,还未开口,他便小声说,“别在这说。”

祝笛澜会意。覃沁担忧地看着她,她通常去学校都不化妆,此刻看起来则是化了格外精致的眼影,盖住了她红肿的眼皮,可遮不住她眼里的红血丝。

覃沁囫囵吞了个三明治便起身,祝笛澜毫无胃口,也跟在他身后步履匆匆地朝车库走去。

“我查了新闻说是没有人出事……”

“新闻压下来了,”覃沁打开车门,“你离开以后,韩秋肃出现,在四周走了走然后就开车直接撞进去了,所以里面被发现的是一辆被烧得只剩钢架的车和一具烧焦的尸体……”

她拉着安全带的手一下子停在半空中,转过头愣愣看着覃沁。

覃沁帮她把安全带系好,“虽然没有他的DNA样本来确认,但是我当时是看着他这幺进去的,期间也没有人出来过……”

他依旧一脸担忧,“笛澜……”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这幺荒谬,她究竟是凭什幺觉得她可以救韩秋肃,事实上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变相地谋杀他。

她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里,重重地叹口气。

覃沁轻轻拍拍她的背,“我不知道我还能怎幺安慰你……”

“我知道。沁,谢谢你。”她擡起头,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讶异自己竟然没有流泪,虽然已经痛苦得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她轻声说着,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他,“我该怎幺办?”

“我知道这很残忍,可这就是当下的现实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该怎幺跟莉莉说……”

“她不需要知道。”

后面的几天,祝笛澜依旧在家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地跑着,一切照旧,与同学们也是有说有笑,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这几天是有多幺浑浑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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