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思在十七岁那年学会了抽烟。
全家的重心都在那个新生子身上,在陆思思婉拒了几次司机的接送后,陆望再也没有提出要司机送陆思思上学的事。
陆思思迎着太阳东升出门,披星戴月的回家,学校离陆宅步行要一个小时有余,足够陆思思吞云吐雾到满足。
在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她和班里几个男男女女一起翻到学校的天台上,趴着栏杆吞云吐雾,只有在尼古丁的短暂麻痹下,她才能暂时忘记身体里的空洞,忘掉她被所有人抛弃的事实。
那一天陆思思依旧是抽完了一包烟,踏着夜色进家门。
别墅里静悄悄的,家里空无一人。陆禹繁因为是早产儿,先天身体有些不足,前两天有些感冒,将齐雪楠吓得不行,赶忙送进私人医院了,齐雪楠和陆望都将那孩子捧在心尖上,日夜陪着。
这几天陆思思便格外张狂,带着一身烟味就直接踏进陆宅。
反正也没人管她。
陆思思摸黑进家,此刻家里的几位阿姨应该都已经睡下,她也就大摇大摆肆无忌惮的噔噔噔往楼上走。
静悄悄的陆宅,被一片夜色笼罩着,月光透过落地窗斜斜的落入屋内,勾勒出楼梯口一个男人的身影。
陆思思呼吸一窒,只觉得夜色张牙舞爪的袭来,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一脚踏空,整个人向后翻了过去。
那身影飞快地向她袭来,将她拉住,一只手捂住她正欲尖叫的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是我。”
然后他打开了楼梯的壁灯。
陆思思眼前逐渐明亮了起来,竟然是三年不见的陆瓴舟,此刻站在他面前,站在一片灯火辉煌之下。
陆思思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竟没由来的升腾起一阵害怕。她曾在脑海中想过千百次与陆瓴舟的重逢,她或是欣喜落泪,或是怨怼,又或许是做回那个古怪又阴暗的妹妹。
可现在她心里竟然只有恐慌。
陆瓴舟与陆思思整整三年没有见面了,陆思思出落的愈发漂亮,眉眼都有几分齐雪楠的样子,此刻正缩着头,眼神恍惚。
她没敢多打量他,喃喃地就要往自己房间走,“我先换身衣服。”
刚一转身,就被陆瓴舟拎着衣领打了个转。
陆瓴舟闻着陆思思身上呛人的烟草气息,皱着眉道,“学会抽烟了?”
陆思思头埋得更低,没有回答他。
陆瓴舟松开手,说道,“等你收拾好来我房间找我,我不喜欢烟味。”
陆思思从他的手掌下得以逃脱,飞速的奔回自己房间。
等她一切收拾好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她的手在陆瓴舟房门口打了几个转都没有瞧下去。
她正踌躇着,房门冷不丁地被人从里面打开,昏黄的灯光从屋内透出,陆瓴舟穿着睡衣立在朦胧一片暖光之中,神色不明的看着她。
“进来。”说着,拉着陆思思的手腕进了屋子。
这是陆思思第一次进这间屋子,她的眼睛无所适从的到处乱晃,觉得自己看哪里都不合适,最终垂着眼睛落在自己的小兔子拖鞋上。
“你怎幺还是这样,总爱低着头。”陆瓴舟在她身旁懒洋洋地说。
陆瓴舟离陆思思极近,她能闻到陆瓴舟沐浴后身上如青草般淡淡的香气。
“别像罚站一样,坐吧。”说着,陆瓴舟拉着陆思思坐在了床上。
陆思思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幺不合适,她面对这三年不见的陆瓴舟语言系统尽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个字。
陆瓴舟冷不丁说了一句,“长大了。”
陆思思眼神飘忽,大气也不敢出,她觉得陆瓴舟的压迫感比从前更甚,只想快速逃离。
“哥哥,我困了,有什幺话我们明天再说可以吗。”说完,陆思思演技精湛得打了个哈切,揉揉眼睛一副困倦疲惫的样子。
陆瓴舟低下头,直直的望着她的眼睛道:“明天周六。你可以睡懒觉。”
她只好哦了一声,说,“陆叔叔和我妈去医院陪弟弟了,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吗。”
这句话她说得干巴巴的,简直是没话找话一样,陆望和齐雪楠怎幺会不知道他回来呢。
“他们不知道,我没有通知他们。”
这个答案十分出乎陆思思的意料,她有些诧异的擡起头,眼睛只在陆瓴舟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瞥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这个小动作十分明显,被一直盯着她的陆瓴舟捕捉到。
陆瓴舟微微皱起了眉。
“那,那我给他们发个信息吧。”说着,陆思思站起来就像外门外溜。
她刚走到门口,就被陆瓴舟像小鸡一样拎住后领,陆思思觉得不舒服,可是她连挣扎都不敢。
“陆思思,你为什幺不擡头?为什幺要一直跑?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三个问句砸得她晕头转向。
她不得不擡头了。
陆瓴舟的身影与合欢树下那个少年的身影渐渐重合起来。
他身上还残存着少年的纤弱感,此刻也不知道是因为屋内昏黄的灯光,陆思思竟然恍惚的以为眼前是十七八岁的陆瓴舟。
他正蹙着眉,有些不满的看着她。
对着这张脸,陆思思更加说不出话。
陆瓴舟见陆思思擡头,像盯着怪物一样盯着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怎幺了?”
陆思思回过神来,连忙说,“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和陆叔叔长得越来越像了。”
听到这话,陆瓴舟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刚刚说,他们去干嘛了?”
“去医院,陆禹繁生病了。”末了,又赶紧补了一句,“弟弟生病了,不过是很小的感冒,你不用担心。”
陆瓴舟似笑非笑得低下头,直视着她。
“他是谁,我为什幺要担心。”
“还有,你管我爸叫陆叔叔, 他算你哪门子弟弟。”
他漆黑的眼珠直视着陆思思,两人的头离得极近,陆瓴舟身上好闻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这句话戳到了陆思思心底那个一直不停流血的伤口,猛然擡起头,心中委屈横生,眼中迅速蓄起了泪花,叫道:“是,他是你弟弟,不是我的,我原本不配姓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陆瓴舟拉住了手腕。
陆瓴舟说,“好大的脾气。”然后递给陆思思一张纸巾说,“擦擦眼泪。”
陆思思把头别到一边,吸着鼻子。
“你听我把话说完再生气。”他拿纸轻轻给陆思思擦拭眼泪。
“……”陆思思一言不发。
陆瓴舟送开她的手,直起身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要是我,他压根没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陆思思愕然的擡起头,心脏砰砰的跳得很大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陆瓴舟说的那句话毫无感情,冰冷而凛冽。
他看着陆思思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
“逗你的,怎幺还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