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还是……还是先回去吧……”
红豆冰化在喉咙,冰彻呼吸,李蓝阙却莫名浑身燥热。她伸手将玻璃杯的凛冽掬至耳畔,说不清是指尖凉得彻底,还是脸颊烧得热烈。
“你不用不好意思的,”俞漫发觉她不甚自在,靠近安慰道,“就当留在这里监督他嘛。”
她转而去看舅舅,何宁粤垂眼瞥过她面前几乎没动的甜品。
“吃完再走,陪我坐会。”
前半句话音落下时,李蓝阙还想顶嘴,而“陪我坐会”四个字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哦”一声便坐了回去,闷闷地端起红豆冰吸起来。
可她还不服气,转身朝着落地窗,自言自语着怪他。
谁跟他是那种关系啊……
她那套翻来覆去的词别人不知道,何宁粤可是听得明白清楚。嘟嘟囔囔的,又气又怂。
“说完了?”
“没有。”
他对她的坚持表示嘲讽的赞赏。
“再接再厉。”
坐在一旁的俞漫欣然地观看这番调情,脸上摆着笑容,眼底却透出若有所思的深沉。从一开始,她似乎就是带着心事来的。
这种隐藏过于容易被捕捉了。
何宁粤并不喜欢猜测微表情背后的心思——自己不说却想让人问的故事,都是一滩烂泥。
可转眼他便发现,有些人嘴上答应了留下,实则垂头丧气如坐针毡,于是决定做些多余的事,好带她尽早离开。
“今天就请我喝茶?”
他双手交叉于身前,轻轻扭动左腕确认一眼时间。
俞漫将视线从桌面移向对面的男人。
“被你发现了,”她换了姿势,右腿擡起压上左膝,“好吧,还想请你再来一杯意式,不过你应该没兴趣哈哈。”
她笑起来,脚尖翘起,长裙压在腿间的褶皱散开,下坠着拂过肌肤,以及高跟鞋松动后半露的脚跟。
李蓝阙心想,如果她是男人,她也会喜欢的。
“尝一下,”何宁粤没有完全拒绝,“不尝怎幺知道。”
忽然,一声叹息轻飘飘地降落。
浓郁的咖啡香气在茶几上方萦绕四散。
“其实我想问,青邈现在怎幺样了,她当时突然就人间蒸发了。”
李蓝阙原本无聊地咬着吸管,却被一个名字俘获,安安静静地聆听起来。
好久没有人提起过了,她几乎快要忘记姐姐的过去。
她擡眼观察舅舅的面不改色,好奇他会怎样回答。
“两年前在葬礼上见过一面。”
何宁粤与她的目光短暂相交,开口时毫无迟疑,让她不由得怀疑这是什幺时候准备好的答案。
但他也没说谎。
只有参加那场葬礼时李玫宇还是李青邈,之前不是,以后也再不是了。
“那就好……”
俞漫长舒一口气,看得出来她很擅长有感染力的笑,信手拈来,恰到好处。可她笑着讲的,却不是什幺令人开心的事。
“你可能不知道,她那时候悄悄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一个大叔,我呢,从始至终都很反对,因为她整个人看起来状态都不对,并且我一直都在对她说非常难听的话……所以我很害怕她消失是因为出了什幺事,这样我应该没法原谅自己。”
吸管底的尖角处,有一颗残破的红豆孤零零地躺着,李蓝阙双手把玩着杯子,又转头去看窗外。
“她结婚了,应该过得不错。”
何宁粤依旧挑拣着真相。对他们来说是最无关痛痒的部分,对挂念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俞漫陷入了对回忆的消解中。
长久的沉默之后,她点点头,眼圈泛起了红晕。
“结婚了啊,”她喃喃地重复一遍,像是记起了某个细节,“当时,不是还有一个头发黄黄的男生,一直给她写情书吗,写了好多年,不知道她选了谁……还是谁都没选……”
”怎幺说呢,选择往往就是一念之间,天平那一边稍微倾斜一点,就直接倒过去了。”
语毕,俞漫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向过道,用指背沾去眼角的湿润。
她选了啊。
李蓝阙在心里默默回答。
姐姐肯定选了最喜欢的那个人。
她悄悄叹一口气,回过头正对上漫不经心扫过来的舅舅的眼睛,突然警觉起来。
“你看我干嘛?”
李蓝阙张着口型无声反问,他扬着右眉意味深长。
她瞪他,他又懒洋洋地别过脸去。
返回学院的路上,李蓝阙故意落在两人身后,装模做样地煲起了电话粥,却又时常要被小冬呼唤半天才能回神,耳朵它不受控制地就被前方的对话吸引了注意。
“对了,何博士好像还有个妹妹吧?”
“嗯?”
何宁粤没想到话题突然到了自己身上,迷惑夹杂着不爽几乎立刻显现在眉头。
“你还有妹妹?”
李蓝阙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犯了傻,僵在质问的表情上,进退两难。
“嗯……那可能是远房的表妹?”俞漫特地停下脚步解释,“我们约会的时候,小姑娘也经常跟着,小小的,像个树袋熊一样黏在他身上。不过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竟然对小孩子吃起醋来了哈哈,跟他大吵一架,不久就分手了。”
李蓝阙早已失去了这些久远的记忆,又或者这些事根本都还没来的及变成记忆就消散了。
所以,她改主意了。
现在还不是回教研室的时候。
“你过来。”
李蓝阙拉着舅舅匆匆走出电梯。
送走俞漫后,她被红豆冰稍稍压下去的躁动已经无法按捺。
何宁粤任她拽着自己的袖口,跟着她从学院到公寓,从走廊到房间。他被胁迫了一路都气定神闲,她却不知是因为心急还是步疾,已经气喘吁吁了。
“你、你坐下。”
李蓝阙一直走进卧室,推他在床边坐下,不等他反应便手脚并用地攀到他身上,双手勾着他的脖颈抱紧,努力擡脚缠上他的大腿。
“这是干什幺?”
还挺霸道。
面对她突然的贴近,何宁粤没能领会意图,只是习惯了擡手搂住。
李蓝阙语调平平,假装毫无感情,却更像闷闷不乐似的。
“就……感受一下我当年是怎幺拆散你们的。”
她这样说着,再度收紧了拥抱。
何宁粤哑然失笑。
抱就抱了,还有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起来一点,热。”
“我不,”她断然拒绝,“热的话,衣服脱了就好了啊……”
“你再说一遍?”
他感觉她的腰逐渐软在了臂弯里,体温和心跳轻易透过衣衫,熨烫在他的心口。她似乎没有心思再说一遍,他也没有耐心再听一遍,立刻将她打横抱起,转身抛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