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从安检走到休息室的十几分钟。林巧儿好似就想好了这段感情的结局。
薛世绅会乖乖结婚,娶那个与他门当户对,宛若一对璧人的未婚妻。
亦或是,他对她没那幺喜欢,结婚后也照旧风流。他很快会喜欢上另外一个女人。
从两人签下包养协议的那一刻,林巧儿再也没有奢望过他的感情。
她只是单纯地爱着他,爱得如同暗恋。她知道有一天他要走,那她也会乖顺地离去,找个角落,慢慢去遗忘对他的爱。
这是一份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但她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她捂着脸,任由眼泪浸湿双手,但没有发出一声啜泣。
孙磊只能拍拍她的后背,表达他简单而毫无章法的安慰。
到了米兰,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女人接到他们,把他们送到西南区的一幢两层小房子。
女人自我介绍叫杨冉,她留着短短的头发,显得十分干练。她嫁到米兰,精通中文、意大利语与英语,会找些当地陪的散活消磨时间。
杨冉对米兰很熟悉,又热心,短短几天就按要求找好了这栋小房子,帮他们购置了日常用品和食物,怕他们吃不惯,还带了自制的速冻饺子。
林巧儿怔怔得,还未从站在一片陌生国度的怪异感觉中缓过来,杨冉就快速让她进入了新生活。
她原想躲起来,哭个几天再作罢。杨冉这股大咧咧的性格完全不给她机会。之后一个月,她带林巧儿熟悉周边,又带两人在市里看了看教堂。
走进米兰大教堂的那一刻,林巧儿的情绪头一次镇定下来。她终于意识到,这是艺术的殿堂,这是她毕生的梦想。她不再难过,开始接受起眼下的现实。
杨冉帮她联系了几个学校,还带她去面谈,帮她一句句做翻译。
可惜,每个学校都对她的情况表示遗憾,没有画件原稿,没人接受她的入学申请。
杨冉带她去喝咖啡,温柔地安慰她,尽可能地给她出主意。
林巧儿听从她的建议,先报了一个意大利语的学习班,和一个私人学校的专业油画班,消磨时间的同时,慢慢找到正常生活的节奏。
她由衷地感激杨冉。杨冉表示虽然只受雇一个月,但如果林巧儿有困难,都可以咨询她。
从踏入这片陌生国度的那一刻起,林巧儿就像个陀螺,被杨冉抽了一把,一直疯狂转着,转到杨冉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为止。
每逢节庆,她们会互发消息。如果路过她家,杨冉会送个小蛋糕来。她有两个女儿要照顾,平时还有其他散活,非常忙碌。因此她们的联系并不多。
过了头一个月,林巧儿终于感到她像是一片柳絮,漫无目的地漂浮在米兰的空气中。
因此她很感谢孙磊的陪伴。虽然孙磊不会英语也不会意大利语,完全帮不上她,但他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她就无端觉得安心。
她的意大利语进步迅速,不再需要孙磊天天开车送她,她熟悉了米兰的市内交通,每天独自去上课。
那个意大利语班上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她交到几个朋友,有两个美国男生总是把目光钉在她脸上。
美国男孩天天夸她漂亮,甜言蜜语越来越夸张。林巧儿只是笑笑,并不与他们单独出去。
孙磊的警铃大作起来,他再也不让林巧儿独自去上课,坚持接送。
美国男孩知道了林巧儿有这幺一个面容不善的“表哥”,才悻悻地收敛许多。只与她做普通朋友,再不提约会。
这些事,孙磊都会事无巨细地与薛世绅汇报。
薛世绅每次都听得很开心,每当他被薛母和沈雨馨像个夹心饼干一样挤着夹,他就很想念林巧儿,想与她一起体验这种平常又充实的日常生活。
当孙磊提到有男生想追林巧儿,薛世绅比他更紧张。林巧儿那股淡然又温顺的模样,让他觉得,她同意跟人约会是迟早的事。
只要那个男生长得些微顺眼些,多约她两次,她终有一次,会不好意思拒绝,会温和地说“好”。
这一次,必然就是万恶的源头。
薛世绅想起他第一次约她时的模样。她比她的外表看上去更没有脾气,更好哄。
他暗暗紧张,心想他果然是对的,果然得派人盯着她。
他嘱咐着孙磊,说装男友都没关系,就是不能让林巧儿被别人追走。随后他说想与林巧儿聊天。
孙磊把手机递给林巧儿,她依旧摆弄着手里的花,微微摇头。
薛世绅不由得叹气,她在米兰快两个月,依旧不肯与他说话。她从来不闹脾气,这幺闹一次,倔强又持久,让他没辙。
他只得继续与孙磊通话,叮嘱他把林巧儿照顾好。孙磊说她心情不算太糟,就是前几天发现找不到一条贝壳手链而哭了一次。
“贝壳手链?”薛世绅想了想,“她妈妈给她那条?”
钟远原本盯着电脑屏幕,听到这句,他擡头看他。
薛世绅挠挠头,“她不是不戴吗?是不是落在公寓里了?”
他看向钟远,“你去看看。”
钟远摇头,“她走的时候戴上了。”
“那还能掉哪儿?在你家里?”
“没看见。”
薛世绅无奈,“那手链,每戴一次,不是掉个贝壳就是断条绳子……这也没法找,要是掉在机场里……”
“你给她买条新的呗,”孙磊出主意,“我看她就喜欢这条。”
“行,就这样吧,好好照顾她。”
薛世绅扔掉手机,仰躺在沙发上,把手机扔到一旁。他觉得有点累,扯了扯领带。
已临近午夜,他知道米兰还是下午。幸好今天沈雨馨不在家,这通电话,他问得格外详细。
钟远盯着电脑,这些话语也断断续续飘进他耳朵。
林巧儿平时除了上课,也不热衷出门。她有了两个新爱好,种花和做料理。下课以后她就在家忙这些,孙磊经常发美食照片给他们。
每个周末,她都会去逛画展或者博物馆,生活简单又有规律。
虽然她依旧不与薛世绅联系,但只要知道她没有男友,薛世绅就坐得住。
“今天真累,”薛世绅幽幽地说,“巧儿要是在就好了,她会哄我开心。她走了这幺久,真想她。”
钟远漫不经心,“想好怎幺哄夫人了?”
“没有,她现在在气头上。这风口浪尖上不能提取消婚约的事。”
“一定要取消婚约?”钟远有点奇怪,“我怎幺觉得林小姐不介意。”
“那是以前,她妈妈还在的时候,”薛世绅不出声地叹气,“现在她不需要我的钱了……”
“只是因为钱?”
薛世绅半坐起,打趣道,“钟远,女人呐,是个复杂的生物。”
钟远显得兴味索然。
薛世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他知道钟远从来没有过女友,感情与他来说,仅仅是件耗时且不值得深究的事。
晚上,钟远回到自己的寓所。睡下时,他闻到一股非常飘忽的花香。
林巧儿走了以后,他归置过卧室,换了新的床单。头一晚,他就敏感地闻到了这股香味。
他很清楚这香味不属于他,也并不来自于窗外的玉兰花。因为这香味并不漂浮与空中,而是在这张床上,淡淡地把他包裹起来。
这香味非常淡雅,而且不明显,他只在翻动身子的时候才偶尔闻到。他并不觉得困扰,但还是猜测这可能是林巧儿用的香水味道。
平时,他们之间说话,总是隔着至少一米,他从来不知道她用的香水味道。她走了快两个月,这香味越来越淡,只在不经意的某些时刻钻进他的鼻子。
他忽然坐起身,翻了翻床头柜和被单。他想起那串贝壳手链。
如果她摘下了,那确实可能遗落在他的房间里。但他翻找一通,也没有找到那条手链。
他微微皱眉,想起那天打包行李时,她小心翼翼把手链套在手上的模样。
他揉揉眼睛,回想着那些天她去过的地方。
他想帮帮她,试着找回这条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