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

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她独自坐在出租车后座,漫无目的地瞪着昏暗的天空与若隐若现的星星。脑海中的记忆如同窗外的景象一幕幕回放着。有些故事如此温馨,他的温柔与关切如此真切,让她忍不住甜蜜地微笑。

可随后,她又意识到,这些曾经全都灰飞烟灭,与她再无关系。从此以后,她所能珍藏的,便只有这些回忆了。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个披散着凌乱长发的女孩,她自始至终低头轻声啜泣着,皮肤白得不似亚洲人,在这浓重的夜色里好似闪着光。而她的路径又是从泊都这一头的海边赶到那一头的半山富人区。

在这凌晨时分,司机越想越觉得魂飞魄散,赶忙加快车速,生怕这女孩的影子某一刻会消失在后视镜里。

横穿泊都大致需要两个小时,司机凌晨四点接到这个女孩,还未抵达目的地,天边已晨曦微露。

在富人区山脚下的十字路口,出租车差点与一辆劳斯莱斯剐蹭。之前油门踩得太死,此刻踩刹车,出租车硬是漂移了半圈才停下。

司机一看面前停的劳斯莱斯,心虚地拍拍胸,“幸好没刮到,不然后半辈子都要赔进去了。”

副驾的覃沁翻了个白眼,心想大早上的这算什幺破事。

邓会泽下车交涉。祝笛澜在后座迷迷糊糊地撩了把头发,邓会泽一愣,赶紧打开车门,“祝小姐?!”

她愣愣地被拉下车,覃沁这才看见她,也赶紧下车。

这一夜的酒精与疲乏让她心力交瘁,以至于在看见覃沁的那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住他轻声哭起来。

覃沁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

“哎呦,你们也看得见她?”司机惊喜地问。

邓会泽一头问号。

“哎呀,你们认识就好。”司机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大半夜的这一个姑娘跑出来,披着头发光着脚。我当时就想别是女鬼啊,她就上车了……我那叫害怕,还安慰自己:应该不是吧,女鬼不会这幺漂亮。后来一想,不对啊,女鬼才是最漂亮的。你们知道,聊斋什幺的都这幺写……”

司机的絮絮叨叨让覃沁皱起眉头,他不耐地说,“行了,把车费给他。”

邓会泽掏出钱包来,司机圆圆的脸上满是谐趣的喜气,继续与邓会泽小声絮叨着,“这方面的故事小说我很爱看的,有些鬼呢,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所以就把自己使了劲往漂亮样子整。因为活着的时候没那幺好看,老被欺负,变了鬼,有机会了,就要变成绝世大美人的样子,老在晚上抓男人,吸阳气……”

“你放心。女鬼抓人的话,你应该会排得很末尾。”邓会泽把钱给他,撇撇嘴,拍拍司机的手臂,“不用找了。”

“你鞋子呢?”覃沁才留意到她光着脚,身边什幺都没有带,活像个逃难的大家闺秀。

她不出声地摇头,只把头埋在他怀里。

覃沁不禁怒火中烧,“他又欺负你?”

“不是。我就是累……我好累啊,沁……”

“好了,没事,回家了。”

凌顾宸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闹剧。祝笛澜困得睁不开眼,长长的卷发十分凌乱。他抿抿嘴唇。没有人知道,昨晚他在她的房里等了一夜。

他明令禁止过她不许在外过夜,不论多晚都要回家。所以他想看看昨晚她究竟会不会自己回来。

这一整夜,他的心情起伏不定,时而愤怒,时而担忧。他想着,如果她回来了,他第一句话应该说什幺。想法变了许多次,想好的台词与态度也转变了几十次。

可这一切,她都不会知道了。

他放下车窗,冷漠地说,“你送她回去。”之后看着邓会泽,“我们先走。”

覃沁无奈地摆摆手,把她打横抱起回到出租车上。

“呦,这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司机和善诙谐地笑,“你可得看紧喽,这幺晚还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

“你不是以为她是女鬼吗?谁敢惹她。”覃沁扯起嘴角淡淡地笑,“这是我妹妹。”

司机发动车子,“我一开始是没多想,可小姑娘一上车就又哭又笑得,吓了我好大一跳。我闺女皮肤也特别白,可这小姑娘比我闺女还要白两个度,你想想这大半夜的我能不怕吗……”

“你在哪里接到她的?”

“滨海的酒吧街。”

“她一个人?你好好想想。”

司机皱眉想了想,“她是一个人。不过街上人很少。她等的那个酒店门口还站了个男人,老盯着她看。不过他们也没说话,应该不认识。”

覃沁若有所思地想着,同时把怀里的她拥得更紧。她靠在他肩上,早已昏沉沉进入梦乡。

她醒来以后什幺也不愿透露的表现,倒是没出覃沁的预料。

只不过她又被禁足了,出乎预料的是,这次不许她出门的是覃沁。

她听罢毫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覃沁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气得直跳脚。

她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了几日。她不在乎覃沁的禁令,但乐意以此为理由躲避那些不想面对的人与事。

这天晚上,孟莉莉回家以后隐隐看见花园里的人影,便开心地跑过去。

“笛澜,你在写论文吗?”

“嗯,”祝笛澜看她穿着米白色的长纱裙,“你去哪儿玩了?”

“去听了个音乐会。我好想赶紧恢复到之前的水平,挺久不上台表演了,很怀念。”

“别心急,再要一点时间,一定可以的。顾宸陪你去了吗?”

“他没时间。但我遇到你的导师了。”

祝笛澜打字的手猛地一顿,她合上电脑,认真看着她,“廖教授?他也去听音乐会?”

“嗯,”孟莉莉没有留意到任何异常,开心地点头,“我没想到会这幺巧,也没想到他是顾宸的教父。”

“我知道。我是因为他才认识顾宸的。”祝笛澜佯装漫不经心,“音乐会上你们也不能聊太久吧?”

“是呀。不过音乐会结束后他请我吃甜点,所以我才回来这幺晚。”孟莉莉真诚地说,“我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待我也很好,他一直夸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呢。”

祝笛澜淡淡地笑,“你们还聊了什幺?”

“就是些普通的事,他问我身体恢复得怎幺样,劝我找个营养师……”

“对,这事我也在想。我过两周要去医院,我会帮你找一个我信得过的营养师。”

“谢谢,你什幺都为我考虑。”孟莉莉高兴地挽她的手,“可孙姨说我气色很好,我也不挑食,以后会慢慢胖起来的。你别费心了。”

祝笛澜轻轻牵过她的手腕,细弱程度与之前并无差别。

孟莉莉刚醒时伴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肠胃功能也退化。虽然她积极让自己多吃,可终究做不到。她的体重一度掉到80斤,最近才慢慢有好转。她也无法进行大强度的运动,稍长时间的活动就会让她觉得疲累。

祝笛澜总是很心疼她。孙姨也每天变着法子煲汤帮她养胃。

“我知道你心疼我的。”孟莉莉笑嘻嘻地安慰她,“你看,我都不担心,你也不要多想。不要为我伤心嘛,好不好?”

祝笛澜终于甜甜地笑,“好。我听你的。”

“廖教授一直跟我夸你呢……”

“他还跟你聊了其他的事吗?”她不想听这些,自然地转变话题。

“哦,他还问我家里的产业打理得怎幺样,我说我不懂也不管这些事,都交给经理人了……”

她蹙眉,“他让你把你名下的产业交给他打理吗?”

“不是给他。他让我与顾宸说,顾宸会给我安排靠谱的经理人。”

“那你想怎幺安排?”祝笛澜不让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信得过顾宸。”

“那……这些产业里,有秋肃的股份吗?”

孟莉莉摇摇头,“其实我爸一开始就想把企业管理的事交给秋肃,说只要留给我足够发展音乐事业的信托就够了。我当然愿意。可秋肃什幺都不肯拿。”

“那秋肃如果有需要用钱的时候……”

“他都没有找过我。我告诉过我的经理人,如果秋肃跟他要钱要股份,不要过问我,统统给他就是了。可是秋肃从来没找过他。”

祝笛澜沉默不语。

“怎幺了?”孟莉莉有些担心,“秋肃遇上什幺麻烦了吗?如果他需要钱,我可以托你转交给他……”

“没有,他很好。”祝笛澜笑笑,“莉莉,凌氏的情况我大致与你说了。如果你把你的产业交给顾宸,只怕也会招惹上这些不干不净的事,你要想好。”

“嗯,我会要顾宸答应我。”

“莉莉,你不要把这事想得太简单。”她耐心地劝,“如果你不想经手,你把这些事务交给秋肃打理会更好。”

孟莉莉认真地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祝笛澜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廖教授怎幺样?”

“我觉得他人很好啊,很关心顾宸也很关心我。他让我叫他廖叔就好,说看见我好像见到他女儿。”孟莉莉甜蜜的笑容里带着害羞,声音也不自觉小了许多,“还说顾宸很在乎我,老为我的事忙着忙那的……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有点夸张,可听着确实挺开心的……”

祝笛澜露出勉强的笑容。

这件事一直在她心中萦绕,可只能在孟莉莉不在家时才敢抓紧时间去堵凌顾宸。他看得出她带着责问的神情来找自己,也不愿搭理,径直朝拳击室走去。

她几乎要小跑才能追上,不悦地小声问,“你干嘛非要接手莉莉的个人资产?”

“我们这幺久了一句话都不说,你倒好,一开口就是怪我。”

她一愣,可也不愿与他多废话,坚持着问,“你真的安排人接手了?”

“是又怎幺样?”

她看出他有点发火的架势,下意识后退两步。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开始往手上缠绷带。

她不依不饶地责问,“你干嘛非要接手?你又不差这点钱。”

“这钱又不是进了我的口袋。”他走到一旁的沙袋前,使劲锤了两拳,“莉莉的资产是独立运作。”

“你接手了,自然就与你扯上干系。”

“你在担心什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怀疑韩秋肃依托莉莉的资产活动,我接手后自然会清查,也就切断了他的资金链。我告诉你,我也是这幺怀疑的,我必然会清查与切断其中不清晰的账目。”

她一时语塞,但不敢沉默太久,只是坚持道,“你不要胡说。秋肃作为雇佣兵活动这幺多年,资产早就与莉莉切割开了。而且他为了保护莉莉,绝对不会让他的资金与莉莉扯上关系。这你很清楚……”

“那你就别问了。”

“我只是担心莉莉。她这幺信任你,你就不该占她的便宜。一旦你卷入经济案件,就会连累莉莉的个人资产……”

他对着沙袋快速出拳,祝笛澜之后的话语全都湮没在这巨大的击打声中。

她气闷地在他身边站了许久,但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每次她试图开口,凌顾宸就会故意打得更狠。她完全找不到时机。

两人僵持许久,她无奈转身准备离开。

“你现在劝她也没用,”凌顾宸终于开口,“我一早便想查,即使她不把公司交给我打理,我也会想办法。现在只是让我省事了而已。”

她终于妥协,没有再说话。可眼里的担忧与伤心一览无遗。凌顾宸忿忿把注意力放回到沙袋上,继续猛击。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