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音,美妙的筝音传入耳内。
绛儿睁开眼,只见一双纤长、素净的手抚在古朴瑶筝上,轻轻拨动,流转的乐声温婉而幽怨。
绛儿不由顺着那双美胜春葱的玉手往上瞧,眸中闪过惊艳。
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她微微擡头,朝绛儿微微一笑,柔软的纱衣轻盈地裹在她婀娜的身上,她已是个成熟、知性的女人。
她的人比乐声还要温婉,她的声音比筝音还要美妙。
“姑娘,坐。”
温婉女人坐在石案上,春水般的眼波往近处石凳一瞟。
绛儿听了她的话如沐春风,痴痴地坐在石凳上,石凳有些冰冷。
她已忘了问她为何会来到这里,她只知这里雅致、清幽让人忍不住多坐一会儿,流水声、鸟鸣声从温婉女人身后丛丛修竹中传来,使人身心放松。
伴着细腻哀长的筝音,绛儿已痴了。
“我为姑娘抚一曲可好?”女人语声如仙乐。
绛儿怔怔望着她,“好!”
绛儿只觉无论她提什幺要求,她都不会拒绝,拒绝这幺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
女人柔柔笑着,拨动筝弦。
绛儿闭目聆听片刻,睁开眼,忽见一个头生两角、丰神如玉的公子走近,斯斯文文向她作了揖,声若山间清泉:“绛儿,你终于来了。”
绛儿慌忙起身,端端正正地福身,疑问:“公子识得我?”
那公子脸上闪过一瞬诧异,随即柔笑道:“怎会不知,你寻我已久,我心内感念。”
绛儿惊喜道:“恩人?你……你是我的恩人?”
公子笑得更温柔,“当时随手为之,未曾想能渡化你。”
绛儿激动道:“恩人公子怎幺会来这里?”
公子脸上双颊忽现红晕,道:“你一心寻我,所作所为我皆知晓,我、我的心难道是草木?”
绛儿意外地“啊”了一声,原来她的恩人知道她为了报恩做的一切。此时只觉心底说不出的满足、喜悦。
只听那公子又道:“绛儿与我回龙宫好不好?”
绛儿道:“龙宫?可……可是我没有户籍。”
公子上前轻轻牵起她的手,深情凝注着她的眼,“无妨,一切有我。”
修长的指节把她握得好紧,绛儿垂下头,羞红脸:“不,不了。我很快就能去龙宫,定堂堂正正的报答公子的恩情。”
“你我之间还要谈这些吗?”公子见她不答应,声音急切。
绛儿轻轻抽回手,垂首摇摇:“师尊说要脚踏实地,等我有了足够的实力再报答恩人的恩情。”
公子俊秀的脸上现出失望之色,“我们已相见,何必再等?”
说着,修长的手黯然抚上心口:“难道绛儿忍心让我遭受百年思念之苦吗?绛儿不想与我一道……一道在龙宫……”
上前几步,急切地又要抓住绛儿的手,抓住她的心。
绛儿倒退几步,惊慌跌坐在石凳上,“恩情我会报,公子莫再说那些话。”
语声很细,态度却很坚定。
公子眸中流露出受伤之色,“你不信我?我必待你好的……”
“不必!”凌厉的声音凭空落下,如雷如电。
赤红的火焰席卷而来,整个洞室照映这血色火光。凶悍的神力猛虎一般扑食那斯文公子,熊熊火焰吞噬他的整个身体,瞬间便被燃烧得灰飞烟灭,只余下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洞室内。
绛儿骇得睁大双眸,盯着银衣红发的杀神,嘶声道:“神君,你、你为何杀他?”
炎鸣神君满面怒气飞落在她面前,“南海太子,本就是我仇敌,杀就杀了,需要理由?怎幺你心疼?”
宽厚的手不悦地捏住她的下巴,指节用力,像是下一刻就要将她捏碎。
绛儿痛得双眼蓄满泪花,“神君……疼……”
“疼?我杀了他,你恨我。”炎鸣神君眼中布满血丝。
绛儿满含泪水,贝齿紧咬唇瓣,“不,我不恨神君。”
炎鸣神君怒喝:“你说谎!我杀了你心爱之人,你不恨我?”
绛儿骇得发抖,“我、我没说谎,神君是个好人。”
炎鸣神君冷笑:“我是个好人?”
“你当然不是个好人!他本就不是南海太子!你也不是神君!”
绛儿面色瞬变,羞怯面容上带着几分冷然,手心紫色的灵力猛然往炎鸣神君身上轰击。
“炎鸣神君”猝不及防间被紫色灵力击得倒退几步,瞪着绛儿,恨声道:“你敢打我?”
绛儿飞身而起,凝聚紫色灵力,变幻手势,灵力化作数十锐利紫箭爆射向“炎鸣神君”,
她攻击时灵力会变成紫色,她很少动用,此时却不得不动用。
“我打的不是神君,是你这等害人的邪魔!”绛儿灵力如漫天花雨,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
那“炎鸣神君”浑身散发出黑煞煞气息,喝道:“你好大胆,怀疑本神君的身份。”
绛儿瞧见那黑气,微一愣神,那是神君神力内所含的黑气。他与神君有什幺关系?
绛儿微一分神,一道翠绿灵光如刀般疾射而来,绛儿瞬时偏头躲过,右颊划过一道血口。
草木之力?那道灵光中含有草木之力。
绛儿脑内闪现温婉女人身后那丛修竹,登时怒从心起,“妄你为花中君子,竟作这等害人勾当!”
她脾性向来温和,只因她看不得本应高洁的同类坠入邪道。
那“炎鸣神君”有些发慌了,仍嘴硬道:“本神君乃九重天上神,甚幺花中君子他也配与本神君相提并论。”
绛儿见他执迷不悟,怒而凝聚近百紫色灵箭,恨声道:“神君才不会滥杀无辜,我心底感激恩人而非爱慕!你的演技可真是拙劣!”
紫箭暴雨般落下,“炎鸣神君”被击落在地,紫箭射入他的躯体,躯体化作一杆绿竹,周身萦绕着诡异的黑气,发出渗人的“嘶嘶”声。
绛儿冷眼看着,怒意过后,生起后怕,这本是一个局。
她盯着再次出现的女人。
那女人笑得仍那幺温婉,语声仍如春风,像是根本不知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只是一曲作罢,笑道:“姑娘以为妾抚得如何。”
绛儿盯着她身后的修竹,“很好,很好的戏。七星龙骨本就是你们故意引我而来。”
女人微睁双眸,深深凝着绛儿,歉然道:“伤害姑娘本非我之意,我、我也只是困在这里的苦命人。”
“所以拉我来送死?”绛儿没好气道。任谁被玩弄后都不会有好脾气。
女人惨然道:“姑娘怪我也是应该,只是、只是,只有姑娘能够救我,我一个人这冷冷的洞室上千年,我太寂寞了……才出此下策,那竹妖并非我所控,姑娘应知……应知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喃喃着垂首落下一串泪珠。
绛儿的火气全被那泪珠抚平了,又恢复平日文弱模样,见到旁人的可怜之处,生出恻隐之心,柔声问:“你为何被困在这里,困住你的是谁?”
“是……”女人方一开口,忽浑身被黑煞气息纠缠,她面色痛苦,像个濒死的人仰起脖颈,喘不过气。
绛儿一惊,那是比神君身上黑气还浓郁十倍的黑气。
她心内打鼓,不敢立即上前施救,她没有把握能化解这浓郁黑煞之气,可能反被它所控。
“救……救我……”女人喉咙内艰难发出几个音节,秀丽的面容渐渐狰狞、发青。
绛儿看着她快要死去,顾不得许多,上前抓住女人的手,青翠的治愈之力奔涌入她体内。
那黑煞之气爬下女人的身体,顺着绛儿的手臂蔓延而上,片刻间,黑气全部纠缠在绛儿身上。
纤弱身子被黑沉沉云雾笼罩着,时而隐隐看到其内的青衫,绛儿紧蹙着柳眉,额角冒汗。
女人得以获救,冷然地看着黑雾内的青衫少女。
心道:倒是个心思纯净的孩子,看来这回它是要栽了。
果不其然,不到一炷香工夫,那黑雾渐渐被翠芒净化消失。
绛儿睁开眼睛,盯着女人,“你是可怜人,却也不是好人,送我出去。”
女人望着她澄澈的目光,黑雾没能让她的心乱一分,柔笑道:“我本不过是请你来听一曲,自然要送你回去的。”
绛儿站起发软的身子,方才她净化那黑雾,耗费灵力过度。
女人转到修竹后面,打开一道竹门,温声道:“今日见到姑娘很开心,欢迎你以后再来我家做客。”
绛儿凝注着她秀美的面容,眉间有化不开忧愁寂寞,她回头一望这洞室,依然是雅致、清幽,但若是只有一个人在这里,该是何等的孤独。
女人的眼角渗出泪水,“你是个好姑娘,我有五百年未见过人,引你来不过是为了说说话,我也不知它要这样伤害你,你、你别怪我……”
强硬、欺骗的手段不能使绛儿屈服,但泪水与怜悯却能让她心生同情,回道:“若我以后能够打败它……”
她当然知道那黑雾只不过是真正困住女人幕后黑手的一点力量,它便是那黑煞之气的主人。
她本还想问这黑气与神君有何关系,但她看到女人美得足以令任何男人动心的玉容时,她突然闭上了嘴。
女人哀愁时的声音更添一番风味,她送别绛儿,感动道:“你能有这份心,我在这孤室里也算有了慰藉,它……它……你不是它的对手,回去后莫再想了。”
说着,泪水已流下。
绛儿心内酸涩,怕自己一心软又要答应她什幺要求,忙告辞出门。
竹门轻轻关上,绛儿仿佛还能感受到背后那道哀愁的目光。
她回头一看,什幺都没有,只有一个空荡荡、泥洼洼的土洞。
方才的一切就好像是不真实的梦境。
但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是真实的。
绛儿立在洞口,猛然回身,双瞳因恐惧放大,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她头上。
只见一头巨狼直冲过来。
地灭黑草狼!修为堪比地仙的猛兽地灭黑草狼!
它在急奔,每一步都震地动天,健壮的四肢所踏之处,花草立时化为黑灰,呜呼鸟禽飞兽逃命。
它朝着绛儿奔来,发着幽绿光芒的狼眼像是盯着濒死的猎物,三步、两步……
它扑食过来了!
绛儿心如死灰闭上眼,巨大的实力差距之间,她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