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我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的胳膊好痒,我的脖子好痒,我浑身都好痒。

我摸着胳膊,好多疹子,好多红痘痘,比我脸上的还多。

完了,我完了,我明天就高考了。

周钰,周钰,我完了,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就下来了。

她尖叫着,眼泪模糊着我的眼,我被擡上了救护车。

捡回来一条命,我严重过敏。

医生说我服用了大量的桃子,我有严重的桃子过敏,一点桃子都不能沾,我怎幺可能服用。

周钰被她爸妈接回去了,我在医院挂了一整晚的点滴。

第二天,我拖着模糊的意识进了考场。

露在外面的身体涂满了药膏,活像个怪物。

我握着笔的手都不稳,为什幺,为什幺,谁想害我...

我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一直在闪,写作文题的时候我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眼泪疯狂地掉。

监考老师看傻了眼,以为我压力太大,让我不要紧张,告诉我放松,不要考砸了。

对,不能考砸了,不然这一晚上的罪都白挨了。

我用力抹了抹眼泪,拼命集中注意力。

考完后,我又进了医院。

听我妈说,我一直坚持到走出考场,我昏迷了。

我妈直接当场尖叫出来,一路都在哭。

我觉得我很贱,我对不起我父母。

他们把我养大,却把我养成了一个这幺不孝的女儿。

检测的结果出来了,我的杯子里,有残留的桃子细屑,有人将水蜜桃的绒毛细细地碾压、磨碎,混在了我的水杯里。

周钰说,“眠宝你做题,我去帮你端水。”

周钰还说,“眠宝你休息会儿吧,喝点水,一会儿就凉了。”

我的脑子里什幺都没有,只有当时周钰在我耳边的那声尖叫。

我竟然不知道,那是恐惧,还是兴奋,或者是报复后的爽快。

江眠宝,你真贱,你出卖了你自己的好朋友。

却还恨她报复。

医生说,“小姑娘,你不能再这样绝食了,你身体机能受不了的。”

我只是摇头,不说话。

那年暑假,江眠宝消失了,谁也找不到我。

呵,我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又去心理医生那坐诊了两个月。

我已经不过敏了,但是我的脑子坏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周钰这个臭婊/子,她想让我高考失利,更想弄死我。

#

我爸在校外给我租了个屋子,放了个大衣柜,一米八的大床,还有个大书桌,新的苹果电脑。

他摸着我的脑袋,“我们的眠宝很争气,生着病还考这幺好,不能在学校委屈了,不想住,就出来也有个地方。”

张姨把我的一箱箱行李拖进来,布置起来,衣服一件件装进衣柜,我微笑,“谢谢爸爸。”

收起钥匙,我拖着个小的行李箱去宿舍报道。

四个小姑娘聚在一块,都一见如故,第一顿饭宿舍一起吃,没去特别贵的,就挑了校外一个小饭馆。

王雪家里是做服装生意的,她穿的很时尚,条件也不错,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有种隐隐的优越感。

李月婷是外地的一个姑娘,看着挺淳朴,话不多,转账的时候最快,不多说什幺。

蒋盼丽能说会道,比较外向,大大咧咧,很会活跃气氛,但是言语总在行动前头,很精明。

四个女孩结伴回去,一路上还有男生吹口哨

我们都互相吹捧着,说着谁更好看,彩虹屁吹得很响亮,但是明眼人都知道王雪是最在乎的。

隔两天,上课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出于我内心的一种直觉,我翻过屏幕,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拿着手机,从后门绕到走廊。

“喂,你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哑,清冷。

对面沉默了片刻,语调有些疑惑,“江眠宝?我是不是打错了...”

我的笑意从电话里荡过去,“程西晨,你终于记得找我了。”

他约我出去吃饭,因为他也考到了这座城市。

至于周钰,他没提,我也没提,两个人倒是挺有默契。

我让王雪替我化了个淡妆,头发简单地盘了个松松的髻在后头。

王雪在我耳边尖叫,“我的天,眠宝,你太适合这个发型了,我要拍下来,证明我自己的手艺。”

拎了个小包,我在里面装了钥匙、手机和钱包,走的时候不忘跟她们说,“记得留门,我和朋友吃完饭就回来了。”

王雪在那挤眉弄眼。

程西晨说想来N大看看,所以在学校后门等了我。

傍晚的晚霞炫目灿烂,我期待已久的初恋,就好像这道霞光,让我迷了眼。

他正抱着手机在敲屏幕,一头黑发染成了褐色,又长高了些,皮肤依旧白皙,鼻梁上戴了个金丝框眼镜,薄唇邪气,面容秀气俊朗。身上套了个风衣,内搭了个深蓝色的圆领毛衣。

斯文败类,这个词在我的脑海里,就这样浮现出来了。

我走过去,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那幺久。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紧张,“程西晨。”

他垂着的头擡起,镜片后的凤眼半眯,里面模糊一片,好像并不认识我。

我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上的红绳,“不记得我了?”

他眼里突然清明了,还有一丝惊艳闪过,我看到他把手机塞进了裤子口袋,上面似乎还有一条未读消息,发件人是:周钰。

他擡起的手,在我的脑袋上停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又收了回去。

轻咳了一声,“江眠宝,你女大十八变啊,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呵呵”笑了一下,“走吧,一会儿边吃边聊。”

我跟他上了出租,透过玻璃,我看到一个白皙精致的侧脸,鼻梁并不榻,嘴唇却还是有些厚,涂上了口红很饱满,杏眼波光粼粼,眼皮上涂着一点金色的亮片和大地色的眼影。

车上的气氛很诡异。

以前,我和他也是这样坐着,两个人不说一句话,或者我主动找点话题,他笑着哄着我。

现在,我却莫名有了一种矜持,好像我一开口,我就很矫情似的。

他似乎也发现了我的这种变化。

程西晨一向了解女人,洞察女人,他很快就接受了我的这种心理转变。

他翻着我的朋友圈,“你怎幺之前都没发状态?我都不知道你现在变这幺漂亮了。”

不是没发,是屏蔽了。

窗户开了一丝缝,吹的我两边的碎发乱飘,脸有些痒。

我伸手撩了一下,却瞥见程西晨多看了两眼我的手。

不知道在看那根红绳,还是在看我的手腕。

“高考完,我身体不太好,生病了,才这样的,不是什幺励志的故事。”

笑容也很惨白,没想骗他,我确实很虚弱,那三个月。

他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想打探你的意思,但你之前我记得...身体还不错?是怎幺了?”

他单手搭在窗边,指腹在唇边摩擦,嘴角正勾着邪邪的弧度。

我笑着说,“还是别告诉你了,吓着你,反正现在已经好了,你别担心,不传染。”

他立刻一拍腿,“嗨,你瞧我这嘴,又让姑娘误会了,一会儿你想吃什幺,尽管点。”

我勾起嘴角,“好啊。”

现在的我,想吃什幺,都可以吃了,不用再像以前一样,程西晨买什幺给我,我都不敢吃,怕他觉得我的吃相丑。

我没和程西晨去什幺高档西餐厅,而是带他去了火锅店。

老天都不知道,我青春期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和程西晨吃一顿火锅,好好吃一顿火锅,不用担心流汗太多,也不用担心吃辣痘痘会冒的更多,更不用担心吃完火锅一身味道,他要离我远远的。

点了满满一桌菜,程西晨还是不在意地勾着唇角,不怎幺礼貌,但是他很知道怎幺能讨女生喜欢。

他对我的态度,果然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把虾滑、羊肉卷、肥牛一盘盘下去,我敞开了吃,也并没有因为这个人是程西晨而拘束。

程西晨的眼睛在我脸上来回打量了好几次,手机不停地震动,我也没问,他也没提。

吃的一身大汗,满身味道,王雪给我盘的发髻已经松松垮垮,妆也花的差不多了。

果然精致的妆容打扮不适合我,我还是适合穿着毛衣,低着头在人群里穿过。

我拦住一个服务员,“美女,请问你们这有皮筋吗?”

她愣了一下,脸有点红,“小姐,我们这没有呢...”

程西晨突然扯下手上那串极小的琉璃珠子,“你用这个试试。”

我的目光跳到他的指尖,然后是珠子,最中间的那颗,上面好像刻着:Y&C。

我接过,散了头发,将那串珠子绕过了发丝,三圈以后绑成了个低马尾。

上面还残留着程西晨的余温。

那是周钰送他的礼物吧,刻着两个人的尾字母,他就这幺把这串珠子给我了。

程西晨摘下雾蒙蒙的眼镜,捏了捏眉心,“小祖宗,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此时头发凌乱,吃了火锅的脸又红又狼狈,我有点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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