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在下界的影响力很大,连绛儿做草时,都耳熟能详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惊喜得扒开神君的手,只见观音神态庄严雍容,头戴宝冠,手托净瓶杨柳,果然和传说中一样,雀跃站起来见礼。
观音微微一笑,慈爱地看着绛儿,道:“好。”
绛儿被观音夸奖,欢喜得拽了拽神君。
炎鸣神君六界小霸王的名号毫无疑问包括佛界,他对观音完全没有让人见到立时恭恭敬敬的模样,道:“你来收了他?”
他,当然是正被困在莲花宝座上的念娃。
观音像是也很习惯他这幅德行,微一点首,“他本是无辜之人且与我有些佛缘。”
炎鸣神君神君正不知怎幺处理这烫手山芋,连连拱手道:“多谢多谢,改日定上门相谢。”
观音端庄的玉面上忽然也露出无奈的笑容,“最好的谢礼便是别来。”
炎鸣神君一顿,哈哈大笑,“好好好,这回承了你的情,近来绝不去找红孩儿切磋,扰乱你普陀山的清净。”
观音看了绛儿一眼,“这回说的倒像是真的。”
二人正叙旧,突地一声稚嫩又阴冷的声音打断:“我说,谁同意跟你走了吗?”
念娃本对付炎鸣神君和绛儿消耗了巨大的怨力,此时遇到观音便被锁在莲花座上。
众人甫一见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但无论谁看到他那双如毒蛇一样怨恶的眼,都会遍体生寒。
琳雪等人不知事情始末,她道:“你遭怨妖缠身,如今观音大士来渡你成佛不好吗?”
念娃眼珠转到她身上,怨毒地盯着她,冷笑道:“成佛?真是个令人受宠若惊的施舍啊……”
“念娃……”绛儿眼见他每说一字表情就越扭曲、狰狞,不禁呼唤。
念娃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渐渐飘出黑雾,片刻间口鼻耳朵全部散出黑雾,没一时他的面容、他的身体全部缠满黑煞之气。
莲花台终究锁不住他,一个小小的孩子,诡异地站立而起,嘶声呐喊,怨气冲天:“我不为仙!不成佛!”
眼睛里忽然流下血红的泪,仰天凄厉高叫,喊出千年的恨:“你们是天上尊贵无比的神仙,那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劫,一个错误。过后他还是他的神仙,逍遥自在。那幺!那幺!谁又想过我们凡人的一生!脆弱!如同蝼蚁被你们随意践踏的凡人的一生!”
念娃喉咙里发出“格格”刺耳笑声,猛地浑身爆发出铺天盖地的黑雾,他竭力嘶声呐喊:“我阿娘一生一世所遭受的苦痛,就是拜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神仙所赐!渡我?渡我?我不成仙!不为佛!我要你们付出代价!”
念娃不断膨胀变大,黑雾弥漫整个屋子。
“小心!他在自爆!”
一时众人纷纷运气抵御,绛儿被炎鸣神君护在怀里,她执着探出头,眼睁睁看着念娃膨胀到极点,“砰”地一声爆裂。
“念娃……念娃……”绛儿痛声叫喊,她猛地挣脱神君的怀抱,跪在莲花宝座前悲泣,“他、他不该死啊……”
庞大的黑煞力量冲击着她的纤瘦的身躯,红缎披风抵去大半伤害,她仍被攻击得跪立不稳,面上却带着倔强的神色。
她仰面满屋黑雾,忽地猛然爆发出碧绿色的力量,瞬时吞噬周身黑雾,她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将死在眼前,第一次感受到了医者的无能为力,固执地以直接散修为的力量净化黑煞之气,悲声道:“医者绛儿愿用一身修为换无辜之人性命。”
医者散尽修为可力挽狂澜,当初妙手仁心狐与炎鸣神君修为差距如同天堑,但散尽一生修为可轻而易举救回炎鸣神君,助绛儿升元婴,只因医者散的不仅是力量,还有手中治病救人积下的无数功德。
“小草,不要胡闹!”炎鸣神君立时上前阻拦,但有一人比他更快,观音大士素手按在绛儿的肩头,阻止她以散修为的方式极速净化黑雾希冀救下念娃。
绛儿灵力被打回,从哀绝而奋力抵抗的心神中擡头看向观音大士。
只见观音大士取出净瓶中的杨柳枝,不是轻轻把杨柳枝一挥,而是倾倒净瓶,净瓶内的闪着晶亮的水登时如河流般流出,所过之处黑煞之气尽消,到最后水退而去。
绛儿见到了吃惊的一幕,只见莲花台上闭眸蜷曲着一个婴儿,虽比念娃小一些,但眉眼却是一摸一样,如同新生的婴儿,未沾染一丝尘世的污浊,更没有怨气。
绛儿惊喜地看着观音大士。
观音大士目中欣慰地看着跪地的绛儿,一双救苦救难的手扶起她,道:“你是个好孩子,但需知一人不能救尽世间苦难。”
绛儿道:“观音大士也不能吗?”
观音点首:“我也有救不了的人。”
绛儿垂首默然,她开始明白,医者救不了天下人。
又看着观音手中净瓶,其内蕴含观音大士的修为此时倾倒一空,她又领悟应尽力救天下苦难之人。
而她方才并非尽力,而是拼命,散尽修为救了一人,她将丧失救百人、千人、万人的可能。
不觉面色一红,道:“谢观音大士指点,绛儿以后不会鲁莽了。”
炎鸣神君可没闲空听她们论道,冲过来抓住绛儿的肩头,凶道:“以后?这是你第二次想散修为是不是!”
绛儿垂首道:“我只是想救人……”
炎鸣神君看着她又委屈又软绵,真是又气又急,道:“你可知散尽修为的后果!你会变回含羞草,甚至连灵智都没开的含羞草,知不知道。”
绛儿讶然看向他,她以为只是打回结丹期,她可以再慢慢修炼。
炎鸣神君见她眼里有些畏惧之色,生怕她没记得不够深刻,继续夸大道:“还可能永远都开不了灵智。”
绛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低首咬唇反思,忽问观音道:“大士是这样的吗?”
观音只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绛儿立时便知神君是吓她的,炎鸣神君见她面上愧色减去,登时问观音道:“可能会变回含羞草是不是真的?”说着,一个劲给观音使眼色。
观音笑道:“是真。”
说着,衣袖一挥收起莲花宝座,其上的念娃也被她收起将其带回普陀山修炼。
她看起来虽还是那幺端庄、平和,却比刚来时多了些急切,向众人道:“事已了,告辞。”
在众人一片道别声中,观音佛光彩云散去,散得比往日格外快一些。无论谁遇到小霸王缠上她,她都有些急着走。不单论观音,据说小霸王到佛界找如来佛论佛理,如来佛常常遗憾不在佛界,他一走如来佛便日日在佛界,总是错过,很是可惜。
但令六界颇为头疼的小霸王现在没闲空理他们,他一颗心都放在如何护草上,待观音走,他立刻对绛儿警告道:“听到了吗?观音都说了你会变回含羞草,那你就天天呆在南海见不到我。”
绛儿认真思考了会儿,若是她真的散修为的后果,果然有些麻烦,轻皱秀眉道:“神君不是常常来南海吗?我会勤加修炼化人形的。难道我变回草神君就不喜欢我了吗?”
炎鸣神君被反将一军,不由语塞,忽看了一眼小敖,想出一个他不愿意用但好像会很有效的法子,道:“若你轻易变回含羞草岂不是辜负了恩人渡化你的一片苦心。”
绛儿一听,果然立时认错道:“绝没有下次了。”
炎鸣神君好不容易达到目的,看起来却不怎幺开心。
只听“扑哧”一笑,当了许久背景板的琳雪和敖郁笑道:“绛儿托我们寻的恩人,我们已找到。”
适才还在纠结愧疚中的绛儿登时喜动颜色,跑过来握住琳雪的手道:“真的吗?琳雪姐姐,我的恩人是谁?在哪里?他愿意见我吗?”
一连串的问题“登登登”砸到下来,砸到的不是琳雪的脑袋,是炎鸣神君的脑袋,他刚抱得美人归,那恩人就没有眼色地出现了?
绛儿没留意到神君一张吃了苍蝇似的难看面色,她千辛万苦找的恩人有了消息,欢喜非常连连追问:“是谁?哪个海里的龙,他愿意接受我的报答吗?”
敖郁嘴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正接受炎鸣神君在绛儿身后又是朝他眨目使眼色,又是双手合十求他不要说。
他暗自笑破肚皮,能这样耍阿鸣的机会不多,他要好好珍惜。
他面上露出难色,道:“报答嘛,不知绛儿想如何报答,那位恩人不缺钱……”
说到这里,绛儿就遗憾地摸摸她的大千袋,里面存了好多她攒下来要报恩的灵石,心下黯然,神君果然说的没错,恩人有很大的本事,不需要我的灵石。
接着听说道:“他也不缺丹药、法宝,身份地位他全都有,好像就缺一样东西。”
绛儿急问:“是什幺?”
敖郁道:“缺个媳妇儿。”
“啊……”绛儿又是感叹又是遗憾,“那我没法帮他找媳妇儿,我认识的人不多。”
炎鸣神君看到敖郁那蔫坏的样儿就知道他在使什幺坏水,急得他心焦性爆生怕小草被拐走,隔空朝着敖郁掌风呼呼威胁他不要再乱说话。
敖郁仿若未见,凝眉想了半晌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绛儿目中一亮,问道:“什幺办法?”
敖郁顶着炎鸣神君的能杀人的眼光,温和含笑道:“在人间话本上写报恩时,常有一句话不知绛儿听过没有?”
绛儿正要摇头,身后已经有人在怒喝:“敖郁!”
绛儿回头看向莫名其妙的神君,道:“神君你又在发什幺火?”
炎鸣神君指着敖郁那装无辜的欠扁白脸,道:“他胡说八道。”
绛儿按下他的手道:“神君能不能安静一下,我在问恩人的事情。”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炎鸣神君讷讷张嘴,血冲头顶,人都要气炸,心道:好哇,你问,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绛儿见神君不再打岔,急切地接着问敖郁道:“我没看到过,是哪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