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秋一到病区,先召集所有在岗的工作人员和当下批次的试验者一起开会。
“首先我要向所有的受试者道歉。”晏秋秋的态度诚恳,在仁青的翻译之下,更多了一些C国人更能接受的措辞,“前几天有两位受试者发生头晕的情况,为了保证所有受试者的安全,我们调高了试验的安全系数,对方案做了调整。没有事先征得涉及人员的同意,当然有试验保密性的要求,但也确实是没能更细致地照顾大家的感受,我要向大家说声对不起。”
“目前大家最关心的一定是两位头晕受试者的情况,以及产生头晕症状的原因。上午,所有的检查数据已经出来,第一名头晕的受试者是因为颈椎病,考虑跟他的职业有关。第二名是因为隐瞒了之前的服药史,几种药物配伍问题导致的视神经损伤。好在发现得及时,损伤是暂时的、可逆的。这名受试者违反了试验协议,等他康复后,我们会追究法律责任。”
“我们研发药物的目的是救治病人,我们比任何人都珍视每一个生命,所以请大家放心,你们的生命健康必然是我们试验首要的考量。”
晏秋秋观察着受试者和工作人员的表情,发现他们相互低声交流,渐渐露出了略微轻松的神色,但似乎仍然有不满。轻松是因为一直担心的事情得到了解答,不满……
“我们认为一个道德败坏的女人没有资格继续负责这个试验。”
晏秋秋看向这名突然开口的受试者。他义愤填膺,仿佛道德或女人正在侵犯他。
“请问你是这个项目的出资人?”
他说当然不是。
“你是安森海琼的高管?”
他也说不是。
晏秋秋半真半假地长出了口气,笑盈盈又虚伪地表达感谢:“您的‘宝贵’意见我已收到。但是——”她还是没忍住将讽刺的话说出来,“只要费用按时足额在支付给你、你也没有不良反应,就不劳您操别的心了。”
好在帮她做翻译的仁青老成稳重,将晏秋秋的话又婉转地表述,才没点燃众人的怒火。
晏秋秋在办公室将手头的事处理完,又给安森海琼写了情况汇报,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她想起阿夏达杰说下班来找她,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也不在值班室多逗留,直接回了好些天没去过的宿舍。
像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越走近宿舍,晏秋秋心中越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快一点,再快一点。
转过走廊的拐角,这分感应得到了证实。
大概是多年修习留下的习惯,阿夏达杰即使不念经,也盘腿靠坐在宿舍门外。晏秋秋走近了,才发现他打着瞌睡。大概是修路太累了吧,她猜测,以往从没见过阿夏达杰如此疲惫的模样。
晏秋秋轻轻开了门,正要叫醒阿夏达杰,他已经深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挣着膝盖站起身来,跟了进去。
“晏小姐,今天的工作顺利吗?”这是晏秋秋记忆中阿夏达杰第一次问如此俗世的问题。她想,大概这一周多的时间,他经历了许多,改变了许多。
晏秋秋随口撒了个谎。她看阿夏达杰还穿着白天的工作服内里,大概是因为外套沾了尘土,被他叠起来拿在手上。她担心阿夏达杰穿着汗湿的衣服着凉,拿了宽大的浴袍,让他先洗个澡。
晏秋秋对阿夏达杰消失的这一个星期有太多好奇,以至于洗澡这个能让人浮想联翩的建议在她说出来时,竟然没有带上一丝的非分想法。而阿夏达杰又从未有过男女之情的经验,也没往别处细想。
宿舍的浴室配了浴缸,阿夏达杰躺进温热的水中,原本还想着要同晏秋秋倾诉的话,没一会儿,疲累和舒适的双重浸染之下,眼皮渐渐重了起来。
阿夏达杰进去快二十分钟,里头不知何时没了响动,晏秋秋敲了门,依然没得到应答,她犹豫了一下,开门进去,他果然在浴缸里睡着了。他的脑袋歪在浴缸沿,发出微微的鼾声,一条手臂垂在外头,常年被衣物覆盖的躯体部位同时常露在外头的部分形成了鲜明的色差。
原来阿夏达杰也是白肉底,晏秋秋的思绪飘出去一分。她伸手摸了摸他粗糙的手和相对显得细腻的胳膊,又摸了摸他经历风霜日晒的脸和时常抿起的唇。这些幼稚的试探仿佛暂时满足了她无穷的好奇中的一部分。
晏秋秋试了试水温,已经有些凉了。她擡头准备叫醒阿夏达杰,却撞入了一双盛满星光的眸子。
这一刻,晏秋秋发觉,阿夏达杰似乎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