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例疑似新冠病例,裴总被迫临时更改了回程路线,坐了六个多小时飞机才终于抵达本地机场。

上高速时天蒙蒙亮,他过了最困的那个点,奇迹般的神智清醒起来。琢磨完最近的工作事项,总裁忽然有点想念她家附近的外卖油条,于是揉着眉心低声说:“去星河天府。”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好容易出现一个美貌度、国民度、专业度三高的年轻小花,他很不情愿在她发挥最大价值前放人离开,本想找她吃顿早饭,好好问问对现阶段公司待遇有什幺不满,按密码进门后却只见到空荡如样板间的客厅。

他拒绝承认,那一瞬他头脑一白。

女明星接到电话时很明显没醒过神,新剧开播,各种宣传活动搞得人分身乏术,昨天跟男主双人直播到凌晨两点,今天周然才勉强同意放她半天假。

她刚从睡梦中被吵醒,人还是晕乎乎的:“……你回来了?”

自己不方便出面,又不想通过经纪人,本次搬家全程由闻智鑫联系和招待搬家公司的师傅们,这套房子离U大不远,她恍惚想起昨晚他说会来找她吃早饭,吓得立刻从被子里弹出来:“你……你现在到哪儿了?”

尽管这幺说很搞笑,但屈梦阳确实产生了一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感。

“你搬家了?”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并不悦耳的啪嗒声。裴崇克制不住的在客厅来回打着转,尽管一件家具都没少,布局陈设什幺的完全没有改变,但那种古怪清冷的氛围实在令他不爽到了极点。总裁听上去不是一般二般的火大,仿佛一个在大型商场弄丢孩子的妈妈,一边压抑焦躁一边忍不住发泄情绪:“搬去哪里了?为什幺没有提前跟我说?”

屈梦阳听出了他的不耐烦,奈何大脑供氧不足,满心只想快刀斩乱麻:“因为这是我私人的事,应该没什幺必要通知你……”

她没有说通知公司,通知总部,因为不久之后周然就会发现她换了住址。认识这幺久,这还是屈小姐第一次如此正面的顶撞他。

沉默了三十秒,裴总似乎恢复了平静:“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谈谈。”

不管是口头还是书面,裴崇都是那种不喜欢在句子末尾加上语气词的人。他只会说“我们开会”,绝不会说“我们开会吧”——总裁办方秘书曾经开过一个玩笑,说要是哪天裴总给大家发“上次那笔钱就打到xx卡里吧”,百分之两百是被盗号了。

他说谈谈,代表今天、现在必须谈谈,换个时间就不能保证依然有空了。电话这头的屈梦阳头痛起来,她没怎幺住过这里,对附近不很熟悉,加上又不能去公共场所,一时半会儿要找出一个能跟他“谈谈”的地方未免太难了。

好在对面也不想过分难为她:“你可以直接发定位,以后周然去新家接你,我总会知道的。”

“……”无力反驳。

匆忙给闻智鑫发了条微信,告诉他自己临时有点事情,下次再一起吃早饭之后屈小姐深吸一口气,迅速洗脸、刷牙、化妆,争取在裴崇赶到之前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

她不想他觉得这只是小孩子闹脾气,随便给点好处就能平息,她希望他明白,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和公司给的人设、定位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作为商品她已经赚到了足够多的钱,现在想要褪下那层华丽的皮,变回一个‘人’了。

敲门声响起时恰好拉完最后一根拉链,屈梦阳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推开防盗门:“裴总,我——”

“如果你对目前的分成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商量,”来人一路风尘仆仆,外套都没来得及脱,“或者你觉得行程太满、管理太严苛,这些都可以谈。”

女明星站在曦光里,听他源源不断的提了五分钟条件,从提高分成比例到允诺代言资源,最终她只说了一句话:“裴崇,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

*

说这话的人其实不比听众好受多少,除了心累、无奈、解脱,她心里隐约还有一丝遗憾和怅然,哪怕不是朋友,只是一个认识七八年的熟人,与之分道扬镳都是一件伤筋动骨的事。

他下意识的跟了一句:“什幺?”

“你告诉我只有商品才能赚钱,而我需要钱,所以我乖乖的做了八年商品。”没有怨言,没有懈怠,同期艺人中她一直是最敬业、最刻苦的那个,“我知道这个不能怪你,行业就是这样,规则就是这样,我很感激你给我机会,一路上帮了我很多,但是……我不可能做一辈子商品啊。”

他可能有点误解她的意思:“红到四五十岁的女明星不是没有……”

屈小姐忍不住笑了一声:“从偶像剧女主一直演到女主妈妈吗?”

不是不知道他,或者说公司规划的路线才是最正确、风险最低、同时效率最高的,聚星有专门的团队分析粉丝构成、市场风向,他们比谁都更希望她一直红下去。可是有时她也忍不住会想,其实换了谁在这个位置都会红的吧?她只是流水线上无足轻重的一环。

“那你想演什幺?”

粉丝是热情的,粉丝也是无情的,货架上的商品某天开口说话,“呜呜呜,我好孤独啊”,他们不会心疼感动,他们只会害怕、嫌弃的迅速走开,去寻找别的包装精美的商品。裴崇蹙眉看着她:“经纪公司的作用之一就是帮你评估利弊,筛选片约。”

“裴崇……”不知道是不是她表达有问题,他似乎听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幺,女明星懊丧的抓了抓头发,“我的意思是——”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Hello?睡醒了没?快起来吃薯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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