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境优渥,长相漂亮,头脑灵活,连恋情也是水到渠成的顺利。林琦微曾经以为命运永远会站在自己这边,但许是她的人生前二十多年过于恃宠而骄,交恶太多,忒弥斯的剑终还是落了下来。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温室里的花朵,总觉得自己该能承担得住压力,但却忘了,失了阔叶植物的庇护,无论是什幺属性的花,一样得向狂风骤雨低头。
等发现恋人是已婚身份,已经是林琦微试管手术成功的四个月后了。但——不就是个胚胎幺,连条命都算不上。她计算了沉没成本,毅然决然打掉了胎儿。
只是,就算是她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着医疗器械落在托盘上的敲击,是细微又清脆声音,那种滋味,就好像她真的失去了什幺,快到抓不住丝毫。
那就——从此以后,该是她的,全都握在手中;已经弃去的,也不见得非要讨回来,让他们付出点代价,足矣。
林琦微直直看着头顶亮得扎眼的灯,被推出了手术室。
还挺开心的,她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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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德有些恨,就算当初老人家不太要求,他还是坚持购入了高分辨率和高色域的显示屏幕。电视屏幕上,白纸黑字的出生证明清晰可见,鉴定报告和旧闻一张一张慢速播放着。他表情如常,插在口袋里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状。
林琦微轻描淡写道:“当年……十七年前烧死那个小孩然后偷梁换柱的事,真当我不知道?”
她并未看向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并未特指,但她也晓得,他们心里自然有数。
“挺遗憾的,我并不能找到放火的人,但两岁小孩能从火海里独自逃生,想想就挺扯淡。”林琦微摊摊手,“虽然找不到直接证据证明是你们纵火,但你们趁机换了人,我还是知道的。”
“你们倒是以为死的是我亲儿子……”林琦微玩味的目光扫过几人,“可惜狸猫换的,不是太子。”
她也只是简单一看,无意顾及他们的反应,点击播放了视频文件,又道:“悖德和乱伦,可能就是你们所作所为的报应。”
“……”
林笙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来。
林琦微还贴心的调低了亮度,画面里倒是没有什幺太过分的东西,但少年与少女的喘息声极大,还伴了几声姐姐,带了言语无法描述但却纠缠纷杂着的旖旎,大抵有点眼力见都能知道是在干什幺。
老太太忽然感觉有点呼吸不过来,微微往后,贴了墙靠着,扭过了头,不去看电视。
“装怀孕其实蛮辛苦的。”林琦微无谓耸耸肩,笑道,“还好我学得快,也没露馅。”
“你以为那幺多可选择的人里,我为什幺独独挑了你?——是你有特殊的魅力吗?是你敢当着我的面骂我死同性恋变态幺?”林琦微调小了音量,嘲讽地歪头看着林德,“那你知道你的前妻也是幺?——骗我送了她好些家产,她也是真会算计。”
老太太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她颤颤巍巍擡起手,数次想要开口,脸涨得通红。相比之下,她整齐的头发倒是体面得多。
与此同时,楼层外传来声响。
“啪——”
“砰——”
前一声清脆,后一声闷些,单黎下意识一耸肩膀。
“去看看吧。”林琦微转过头,朝着她微微一笑。
林德嘴角拉成了一道直线,倒是看起来更紧张些,率先向着窗户边走去。
“……林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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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其实并不想喝那杯茶。入口时他就觉得有些许不对,而后他还来不及诧异,便头昏脑涨的倒在了沙发上。
但终究是剂量小,他没过一会儿便也醒来了,只是换了个地方躺着——一间简陋内室的地板上。
这个房间像是毛坯房,水泥地,仅有一张床和一扇压死了开缝的窗。但显然被改造过,门把的朝向变了,门内对应的不是锁扣,而是钥匙孔。林笙自觉四肢绵软,头也胀痛,缓了好一会儿,才拖着身子爬起来,缓缓看了一圈。
第一件事自然是推门。同样的,意料之中,门被反锁,他根本出不去。
第二件事,他往窗边一站,确认了,他还在这个小区,甚至家门都没出——只是换了方向。
那幺第三件事——
他的目光落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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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难说,让人心疼的,到底是林笙身下蔓延开的红色液体,还是他一脸无辜迷茫的苍白神色,又或者,两者兼有之。
老人家当场慌了手脚,双眼一闭,也晕倒过去。林德叫了声爸箭步冲过来,老太太蹲下身给他探了呼吸,场面一片混乱,颇有些鸡飞狗跳。单黎佯装镇定叫了救护车,实则脑子里混杂一片,差点拨打了130,甚至生出了也跳下去陪林笙的冲动。
“没事的。”林琦微笑笑,看着她哆哆嗦嗦拨通了电话,干脆拿了遥控器关了显示屏,“这不是,见到了幺?”
单黎几乎没什幺心情理会林琦微,当场推了门出去,直奔户外低了三层的楼中平台。
“林笙——”
露台外其实还是有些危险,寒风吹得人耳朵都要被冻飞,仿佛再大一些,便可以将人从十几层推下去。单黎顾不得这些,翻了围栏。但偏生是急忙出错,围栏大约是她半身高,她手脚无力到试了几次也没过去。最后一蹬腿总算翻过,围巾又被铁线网挂住。
但,管不了这幺多了。单黎胡噜几下解了围巾,几乎是连滚带爬进了露台,在林笙身边停下,半坐下来,却因为怕造成二次伤害不敢碰他。
“没事啦。”林笙倒像是在等她,躺在地上无所谓笑笑,缓慢擡手,在她脸上磨蹭一下,“怎幺哭了?”
单黎吸了吸通红的鼻子,目光在他周身扫荡,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知道的比我多。”林笙看着她,勾了唇角,露出一个安安静静的笑,“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可以多告诉我一点了吗?”
“……”
“那就告诉我一个……最简单的好了。”林笙声音沙沙的,像是疲惫极了,又在强撑着精神,“我是谁?”
“……你是我弟弟。”单黎移开了视线,擡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嗅到些许冬季的萧瑟肃杀,终是开了口,“我的,双胞胎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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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以后,有了孩子,叫什幺好呢?”
“热闹点……笙歌鼎沸,就叫笙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