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接回来前尹隽并不是没有犹豫,纵然他是孟晚歌的亲生父亲,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尹家对她来说都不是最好的去处。
作为亲祖母及极少数知道孩子真实身份的人,何昭仪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二十多年来她活得谨小慎微,一心就指着尹隽为她争一口气,盼了多少年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当家才终于挺直了腰杆,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容许有人来动摇尹隽的地位。
可惜这并非选择题。
孟父孤儿出身,孟母远在德国的亲戚不是亡故就是早已失了联系,祖孙俩举目无亲,除了尹隽这里,孟晚歌无处可去。
如今面对她的指控,他不禁想,把这孩子接到身边来,是不是终究做错了?
对于父亲这个角色,尹隽其实并没有多少概念,生在那样一个面和心离的大家庭,父亲死得早,母亲软弱无能无暇自顾,自幼淡薄的亲缘注定了他难以成为一位称职的父亲;在孟晚歌的成长过程中,大多时候他都像是一个局外人,把教养孩子的责任完全交予保姆,只在金钱物质方面供给无虞,与其说他是她的父亲,倒不如说他是一个资助者。
父女俩相对无言,孟晚歌站了一会儿便像再无法忍受般,丢下一句:“我要睡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看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尹隽刚叹了口气,一句“您回来了”便应声响起,转头一看,管家徐荣不知何时已从偏屋过来。
“怎幺还没休息?”
尹隽惯不爱家里人多,管家同厨娘仆佣等一应落居偏屋,入了夜,偌大的主屋里经常空荡无人,尽管已多次告诉徐荣入了夜就不必过来张罗,但每回听到车声他依旧会固执地过来照看一下。
“时间还早,没那幺早睡。” 徐荣走到他身后一面替他脱下外套,一面问:“晚歌小姐跟您一起回来了?”
“嗯。”
“要不要去给您做些宵夜?”
“不必,回去休息罢。”尹隽交代完就要上楼,走了两步却见徐荣站着没动,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他挑眉,“有事?”
迟疑了稍顷,徐荣开口道:“今天夫人来过了。”
“嗯?”尹隽应了声,等着下文。
徐荣瞥了眼他:“……说想抱孙子。”
刻意轻描淡写,没敢说何昭仪埋怨了一下午,怨自己含莘茹苦自己一手把尹隽拉拔大,身边朋友都在含颐弄孙了,她却眼巴巴盼不来儿子结婚,末了还掉了几滴泪,一听便知道是让他当说客来着。
徐荣打年轻就跟在尹隽他爸尹立身边做事,算是看着尹隽长大的长辈,更是少数几个在他跟前还说得上两句话的人,但谁拿得了尹隽的主意?何昭仪这个亲妈都管不了,更何况他一个管家,不过他也确实操心尹隽的婚姻大事,想了想最终还是开了这个口。
尹隽轻噱:“楼上不就一个现成的,长这幺大你几时看她抱过?”
徐荣被噎了一下,半天才绷出一句:“……那毕竟也不是亲生的。”
尹隽一声冷呵。
可不就是亲生的?
他母亲对徐荣的信任比起他这个亲儿子可说是有过之无不及,可孩子的事却照样瞒得滴水不露,她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件事带进棺材里。
尹隽摆了摆手:“我会看着办,去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