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至——元宵

被皇帝从宫里赶出来的孟昭平不想在家应酬那些来王府攀关系的朝臣,套了一件寻常衣服骑马去了重译楼。

在后门下马将手里的缰绳交给门口的小厮,看看四下无人,直直往玉璇珠所居的小院而去。

沿着抄手游廊走过大半个院子,过了一道门便是玉璇珠所居之处,进了正堂,屋内做了几名身穿官靴的武官,四下打量,玉璇珠在西间小桌边背对门坐着,手拿一块细布认真擦桌上的花灯。

几人在玉璇珠房内说定了事情,喝了几杯茶之后来的武官便走了,留了孟昭平自己在正房里。

听到隔壁没了声音,玉璇珠放下手里的细布帕子起身绕过屏风寻了过去。

见孟昭平半躺在窗下的炕上,两眼微阖,似是闭目养神,又好像是在打盹小睡。玉璇珠转身从卧房里拿了一条厚绒毯子盖在他身上,又搬了个小圆凳坐在他身边。

过了不知多久,孟昭平悠悠醒来,看到身边佳人婷婷而坐,拿着绣花绷子低头绣一枝玉兰。

“什幺时辰了?”

扭头瞄了一眼更漏,“午时二刻,”收了绣花绷子放在桌上的小筐里,“可是要让人把饭送来?”

孟昭平摆摆手,想起来进来时玉璇珠擦得那盏花灯眼生的很,随口说道,“桌上那花灯,是新的?”

起身收东西的玉璇珠听到他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慢慢将茶壶放了回去,“谢大人送来的。”

她没有明说,孟昭平也知道是那谢琦弄来的东西,想来是年前去作坊订了,花不少多少钱,费不了太多心思,却能哄了美人展颜。正要开口,玉璇珠又说,“这个人也是可笑,明明说了以后不来往了,还巴巴的让人送过来。”

“已经娶了盛家女,偏偏心里还有你,想来以后若是纳妾也要看盛家的脸色。”孟昭平起身坐到一把檀木醉翁椅上,见玉璇珠依旧在炕沿那儿垂眸坐着,便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见孟昭平不再说,玉璇珠拢拢鬓角的碎发,正了正髻上的珠花,擡头问道,“听说今儿陛下在宫里宴请,王爷怎幺没去?”

“陛下有陛下的事,我也有我的事,不必时时都往宫里去。况且有些事我若是不亲自嘱咐了我还不放心。”

入夜就寝之时,孟昭平卧在贵妃椅上,手拿着一卷书看,只是从中午一直到看到晚上,两眼始终看着摊开时的那一页。

在旁看他这个样子,玉璇珠想起白日里那几个穿官靴的男子,猜到他心里有大事,只是这些东西不能对自己说,且自己也听不得。

所能做的有限,却还是从柜子里寻了最是能宁心静气的安神香,只是一直到香燃尽了,孟昭平依旧是两眼飘忽不定,书上的字竟然好似小蚁一般动了起来。

玉璇珠思来想去,起身走到书案边,先是从匣子里拿了一摞裁好的雪浪纸,转身从书架子上寻了一本《金刚经》。

一切备好,走到躺椅旁边低声问道,“王爷若是觉得心浮,可要抄经静静心?”

孟昭平寻声看去,又看看她准备的东西,拿起书继续看着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孟昭平打发去宫里的茂吉骑马飞奔而来,跌跌撞撞的跑进屋里。

“爷!”茂吉跪到孟昭平跟前,玉璇珠见茂吉顶风冒雪而来,拿了细棉布上前拍打掉他身上的雪,又端了一盏热姜汤给他。

“如何?”孟昭平坐起来两眼死死的盯着茂吉。

茂吉冲孟昭平点点头,“陛下恩赏忠敬侯,此时正与忠敬侯在内书房议事。高内监亲去大殿迎了甄侯爷去内书房。”

孟昭平常常舒了一口气,扶着茂吉的肩从椅子里起来,“走吧,回府。”

目送他们主仆二人离开,站在门口的玉璇珠突然觉得额上一凉,擡头看去,歇了一白天的雪此时又下了起来。

转身回房,眼角的余光看到次间桌上的花灯,玉璇珠想起来从这花灯底座那儿找到的信封,从袖中摸出以蜡封口的信封,对着火盆几番犹豫,心中终是舍不得。

出了长安一路往东南,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多了不少,从初三初四开始下,下一日停两日,一直下到正月十五元宵这天。

琴儿穿着前些年主子上的大毛衣服站在院子里指挥小厮把花灯挂起来,那些做工精巧的大花灯做的时候不仅费工费力,还请书画名家在灯上绘了四季花草。悬在窗外廊檐下,配着院子里铺天盖地的白雪,竟然比往年挂了满院子的灯还要好看。

暖烘烘的屋子里,珠儿扶了林清容从榻上起来更衣梳洗。

听到琴儿在外面指挥人干活,林清容随口问道,“琴儿在外面干嘛呢?”

“今儿元宵,二爷得了几盏好灯,特地让人送来,这会琴儿姐姐正使唤人把灯挂起来。”

“难为表哥还想着,我竟病的连今天过节都忘了。”林清容清清嗓子,接过珠儿递来的茶杯喝了口水漱口。

“姑娘放宽心,老太太和太太都是心疼姑娘的,昨儿老太太说姑娘病着,就不必往席上去了。太太怕厨房忘了姑娘,叫了厨房的妈妈过去细细嘱咐,要好生照顾姑娘。”说着珠儿手脚麻利脱了身上的寝衣,抱着换下的衣服往外走准备给外屋洒扫的小丫鬟,刚要交到别人手上,珠儿却觉得手上湿漉漉的,刚要翻看,琴儿从外面进来。

“琴儿姐姐……”珠儿抱着衣服走上前正要开口,琴儿摇摇头,拉着她进了里面继续服侍。

俩人先是伺候林清容穿了从箱子里找出来的贴身穿的里衣,又套上吊了短绒里子的家常衣服。

坐到妆台前,珠儿手拿桃木梳,蘸着刨花水将主子的三千青丝挽成一个松松的髻,用一根赤金嵌宝簪子定住。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面上擦了新蒸的胭脂膏,简单描了描眉,脸上的病容竟然消了几分。林清容笑道,“今儿我又不去前头席上,打扮成这模样做什幺。”

开了首饰匣子,珠儿找了几朵绢花簪在髻上,又取了一对金嵌珠耳坠子给自家姑娘戴上。“大过节的,姑娘便是不往前头去,好歹也要装扮起来,自己看着也喜欢。”

在旁整理衣服的琴儿见林清容被珠儿哄得高兴,偷偷摸摸收了主子换下来的寝衣找到竹苑这儿管着熨烫衣服的小丫头,“等会你瞅着姑娘歇着的时候把干净的寝衣拿给珠儿,这衣裳我去洗,若是姑娘问起来就说我在后院收拾衣服。”

小丫鬟点点头,琴儿回头看了看,屋里一切皆安,便拿了衣服拎了一壶热水去后院井边洗衣服。

在木盆里倒了大半盆水,琴儿抖开团成一团的衣服,看到林清容下身穿的裤子湿漉漉的,摸着还有些粘手,琴儿想了想,自从秋天开始,姑娘便常常夜不能寐,不是夏天却常常浑身汗津津的,入冬以来虽不像秋天时那样睡觉时浑身出汗,可是这裤子上却开始黏腻湿润起来,不过两三个月就从臀下湿到裤管了。

她虽然不懂医术,却知道自己姑娘这个样子并不好,且姑娘身子比去年这时候更弱了,秋天时陪老夫人在园中游玩了几次就病的起不了床,高烧烧了两日才好。

想到这里,琴儿麻利的洗净了衣服让小丫头晾起来,自己则擦干了手往甄夫人住的上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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