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遥并没有因为萧憬衡的到来,心境上因此发生了变化。恨吗?当然是恨的,恨他这个骗子,骗得自己一颗心千疮百痍。生活不止是萧憬衡,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虽然说萧憬衡一直在跟前晃荡甚是恼人,不过幸好在营帐里还有一些伤者朋友分散一下注意力。
在营帐里,齐遥很喜欢一个叫阿洛琪的小女孩,她长得跟萧恬是在是太像了。不同的是这个小女孩是胡人和北朝西凉族的混血儿,五官较要深邃些,肤色也深一些;但眉眼和活泼的性子和萧恬像得有七八成。阿洛琪原本是和父母居住在北线边陲的一个小村庄里,父母做的是些小首饰买卖,或是向边境线的小国倒卖一些生活用品。因着战争爆发,阿洛琪的的阿娘死于战火中,自己和爹爹重伤,要不是见她爹爹是北朝人士,他们也不会被送到庞都救治。阿洛琪就是齐遥来到庞都后第一个病患。阿洛琪因着年纪轻,新陈代谢快,所以很快便好了,而他爹爹还昏迷不醒。阿洛琪很粘齐遥,大抵是因为齐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因着太像萧恬,齐遥不知不觉就对阿洛琪有更多关心。
阿洛琪常常看见齐遥忙得焦头烂额可以一整天都不吃饭,午餐和晚餐她都会去食堂里替齐遥打好饭,送到她手边。很多时候齐遥为了上午能多睡一会都懒得做早饭,阿洛琪都会一早早地打好饭送到齐遥的小院上,用麻绳编织的袋子装着挂在门口上,等齐遥醒来出门时就能看见早饭先吃了。
阿洛琪还经常去摘些小花给齐遥,每天都不一样,小嘴还十分甜地给每一种花都编排了不同的花语,跟齐遥“表白”,比如像是今天的花儿叫“遥遥姐有点与众不同的美”;明天的是“阿洛琪想遥遥姐”。。。齐遥想阿洛琪要是男孩的话得哄得了多少少女的心思啊。
但不管是萧憬衡还是蓝灏璟,都警告过齐遥不要和北线那些居民走得太近。因为越靠近边境线,混杂了更多的异族和本朝的居民生下后代,本来这些异族就不是我朝的子民,加上天高皇帝远的,爱国教育也做不到位,难免这些人不会有卖国之心。西岭地大,也是许多珍贵药草、野生动物生长的地方,倒卖这些生灵事少,皆因着西岭的东西南北线都驻扎着军事要防,一些有心作事的人就会借着伤者的身份进军营里,或是假装是管事的奴仆,乘人不备窃取军事地图,卖给异族。也不是没试过,过去就有一家几口的混族家庭,在军营作奴仆,负责将士们的伙食、浣衣,几个小孩接近将士用孩子天真来蒙蔽这些将士们,而他们的父母就趁机偷窃,最严重的一次就是想将士们的饭菜里下毒。谁能想到,在这边陲之境,连小孩都如此狡诈歹毒。齐遥也明白,但对着极像萧恬那张脸狠不下心来拒绝这个小孩子的亲近。
但有时候命运就是那幺爱作弄人,谁能想到齐遥就这幺被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孩子给陷害了,现在她和萧憬衡被关在地牢里,不知过了多少天,而萧憬衡躺在自己身边奄奄一息。
事情的起因经过是这样的:这天上午,齐遥做完了最后一台截肢手术后,下午并没有安排别的任务,齐遥打算去蓝灏璟那看看有什幺需要帮忙的,一来也好逃开一直在自己身边晃荡的萧憬衡。自过完祀雨节后,萧憬衡并不死心,他一直在找机会和齐遥说话、解释,但齐遥都不搭理他,皆因着萧憬衡这次来北线负责监管工作,齐遥跟着一个老医者学习,而老医者刚好又在萧憬衡手下办事,连带齐遥也不得不每天都要去面对他。趁着那条蛇外出,下午也没事情做,齐遥正想去找蓝灏璟,半途上被阿洛琪拉住了衣角。阿洛琪说今天是风筝节,过往爹爹都会带她去郊外放风筝的,但到现在爹爹都没醒来,今年的风筝节阿洛琪想放一只福筝给在天国的阿娘送去祝福。齐遥想起来了,西凉族的确在今天过风筝节,难怪说怎幺今天擡头看有很多风筝在天空下散步。而福筝则是为了纪念仙去的家人放的一种特别的风筝,用轻薄的宣纸糊了燕子的模样,然后在上面写了些想对家人说的话和心事,放到空中去,等线都放完了就剪断手中的线,让福筝随风而去飘去远方、飘去天上、飘去家人能收到的地方。
看着阿洛琪手中捏着一只福筝,上面写着齐遥看不懂的西凉族文字,听着她渐渐低下去的乞求语气,那可怜的模样,齐遥于心不忍,就答应带阿洛琪去放风筝。
齐遥跟着阿琪洛去了城郊,但没有去人群集中的坡地放风筝,而是去了另一个方向,阿琪洛说那边有一个更高的山坡,没什幺人,不怕福筝被别的风筝割了线。齐遥不疑,便跟着阿洛琪走去,中途碰见从外面回来的萧憬衡,萧憬衡吩咐随从先回大营,他跟着齐遥和阿洛琪身后去放风筝。
干什幺啊,这个人跟来干嘛。
齐遥心里憋着气,但也不敢发作,毕竟这路不是她开的,萧憬衡走哪都是他的自由,阿洛琪刚开始听到萧憬衡说要跟着去观摩,脸上还表现出紧张的样子,但好像想到了什幺事情,便缓和下来答应他一起来。不久,三人就走到了阿洛琪说的山坡下,擡头看,与其说是山坡,倒不如更像是有很多参差的巨石层层叠叠起来的小山,石头与石头之间有很多错开的小山洞,十分适合藏匿人。萧憬衡皱着眉打量这座小山,刚想叫停齐遥,没想到,齐遥好像要甩开身后的追命阎王一样,快快地往山上走去。萧憬衡也不得不跟上。萧憬衡一边爬山一边细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四周静悄悄的,山路也不是想象中的狭窄,有的地方甚至能走马,也看到一些新鲜的马脚印,不安从心底冒起。等萧憬衡爬到山顶,发现齐遥和阿洛琪已经放好了风筝;打量一下山顶四周,的确是要高很多,但周边也是没有人烟,离庞都有一段距离,而且不远处就是连着充当和一个叫什尕国的小国边境线的山脉。萧憬衡擡起头看看那只风筝,风筝正摇摇晃晃地在半空中飞舞,萧憬衡眯了眯眼看清楚风筝上写的是西凉文字,读了一遍,心里暗道:不好!这是发动攻击的暗号。正想冲上去抢过阿洛琪的风筝,但已经晚了。原来从他们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已经被埋伏的人发现,等阿洛琪把风筝放上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围在山顶周边,趁人不注意把三人包围起来。
一个猝不及防,齐遥反应过来时萧憬衡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紧紧地牵着自已的手。齐遥看着十几个穿着胡人服饰的士兵包围着他们,阿洛琪则是跑去了看起来像是领兵的人面前,指着齐遥和萧憬衡叽里呱啦地说着异族的语言。领兵的人盯着齐遥和萧憬衡,听着阿洛琪的话然后点点头,对阿洛琪说了一句话。阿洛琪听后就跑开了,跑到不远处还大喊了一句异族语言,像是和领兵确认什幺。齐遥已经大概猜到他们被阿洛琪卖了。惊讶和愤怒一时涌上心头,忘了挣脱萧憬衡的手、忘了自己对他还有仇,甚至还侧过头问他听得懂阿洛琪在说什幺吗?萧憬衡微微惊讶,齐遥竟然会主动和他说话,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低声给齐遥简单翻译、科普说这些兵是尕什人,是附属于伽耶国的一个小国,它的边境线也和北朝北线接壤。阿洛琪对那个领兵的人说他们俩是医者,还是医术顶顶好的那种,按照约定已经给他们带来人了,所以是不是能够把钱给她?最后她喊的那句是让那个领兵不要忘记约定。
所以,他们抓我们是要给他们治病?
齐遥猜对了。
和北朝是一个统一的大国不一样,胡人所在的伽耶国实施的是一个邦联制度,伽耶国分东西两个大部落:东伽和西伽,和其他像是尕什国这些小国组成一个联盟,各个邦国都有自己的王和军队,而这些王又分别听东伽和西伽的部落主的话。和北朝西岭接壤、战争不断的是东伽,反而西伽和我国交情甚好,东伽前后夹击,所以一直以来都想找一个突破口。而东伽的部落主近年来越发残暴,征兵、征粮、征税任务繁重,许多附属小国不堪负重,明面上没有反抗,但暗地里都在闹独立。今年年初,一场不知名的瘟疫横扫一片小国,其中就有尕什国,因为环境恶劣、地方落后、医疗系统卫生条件跟不上,尕什国找不到更好的医者,所以就动了抢北朝医者的心,联手了边陲那些没有“国家观念”的“混血二代”,用吸引人的报酬吸引人做起人伢子的生意来,瞄准的就是东伽和西岭北线战况激烈,北朝派了许多医者、药师来。齐遥很不幸,第一次套人就被套到。
尕什领兵叽里呱啦地说着一大串话,幸好有萧憬衡充当翻译和交涉,目前为止,齐遥和萧憬衡都安全,只能乖乖地跟着这群士兵回他们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