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洁走在荒无人迹的山道上,放眼望去,高耸林木环绕周身,阵阵刺骨寒气袭来,令她不由得心里发毛。
她背着大背包,不时地双手交臂摩擦,以增加暖度。
入夜的山林气温骤降,丝丝细雨伴着山风拍动着树梢,树叶相击发出了沙沙响声。
眼前一切景象,仿佛都陷入了影影绰绰之中,使得前方的山路越发模糊难辨。
自下午迷途至今,走了那幺久的路,她的体力早已耗尽。
原本与几个死党相约三天两夜的东部旅游。计画第一天到宜兰攻山,下午五点离开山区,坐大巴至花莲,谁知她跟大伙儿走着、走着竟走散了。
等到发现后又掉头回去,同伴们早已不知去向。
这之间,朋友们用手机不断与她保持联系,以确保她的安全,但却无法定位她迷失的位置。
周晓洁担心大家为了等她,误了去花莲的行程,便让他们先行离开。
几个小时前的最后一次对话是:
“我们在花莲的祁莲民宿等妳,如果妳到晚上八点还没下山,我们就报警协寻。”
“好。”
现在可好了,她手机没电,根本联络不上大家。
偏偏天公不作美,开始下起雨,不到半个时辰,雨势已越发滂沱,淋湿了她全身。
相较于身上的狼狈,其实她更害怕失温。
解下背包,直接坐在地上。取出早已空了的保温瓶,勉强倒出几滴水,和着脸上的雨一同喝下,除此之外,粮食皆已告罄。
她深深吸吐气息,神经紧绷,脑子全是死亡的阴影。
收拾好东西,再度背起背包。
再疲惫,她也必须撑起精神往前行,才有活命的机会。
不知又走了多久,远处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景致。
那......好像是柏油路。周晓洁几乎要喜极而泣。
求生的本能让她一鼓作气往前奔跑,终于一脚踩在柏油路上。
她清楚地看见远处零零落落的几栋建筑物,离她最近的是一座欧式别墅。
她往别墅方向奔去。
大雨中,风由耳边呼啸而过,模糊的世界快速地往后倒退,直到终于站定在这幢别墅的大门前,她才放下了心中的忧虑。
她隔着一道锻铁雕花大门,拖着虚脱的身子按下电铃,一次又一次。
对讲机毫无动静。
是电铃坏了,还是里面没人?
这种座落在荒郊野外的别墅,通常是人们作为休闲度假的地方,平时无人实属正常,但这是她仅存的希望。
视线越过围栏,她眼巴巴地期盼着花园尽头会有人走出来。
但是,屋子的灯光是暗的,周遭除她,再无任何人了......
她失望地滑坐在地上,双手掩脸哭泣了起来,任大雨将她浇个通透。
老天明明给了她一线生机,却又生生地将它灭了,她撑不下去了!
脑子紊乱间,那段刻意忘掉的失恋,纷纷乱乱地缠绕上来。
大学毕业那天,她跟交往不到两个月的男友分手,心情一直处在极度低落中。
朋友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好说歹说,硬拉着她出门。
他们一行七人,原本爬山时还有说有笑,不知是谁先开头,聊起她与李云翔的感情,戳中她的伤心处,大家突然尴尬地噤了声。
缄默了好一阵子,她闷着头往前走,渐渐地落在最后,沈浸在自己的忧伤之中,没发现跟错队伍,才会造成现在的惨况。
李云翔是她的初恋。
他虽然出生于赫赫有名的金融世家,却一点儿也不骄纵自傲。不但博学,谈吐又幽默风趣。女人缘极佳,身边总是围绕着无数的红粉知己。
从大一新生,她就时常听到有关于他的绯闻,对他并不陌生。
她自认并非出挑的女生,然而,他却在毕业前ㄧ个月对她表白,自己也颇感意外。
活了二十一个年头,她没谈过恋爱,说来很逊。
她喜欢他的自信与幽默,很想试试恋爱的感觉。
因此,他们走在一起了。
毕业那天,原本一场甜蜜的约会,却因一个无关紧要的男生,弄得两人不愉快。
李云翔误会她劈腿,她极力解释。他不但听不进去,还要求与她进一步的亲密关系,以证明她的心里只有他。
从小,她生长在书香世家,父母都是老师,爷爷还是小学校长。长辈们天天对她耳提面命,礼义廉耻早已根植心中,逾矩的男女关系,令她很挣扎。
如果彼此的信任是建立在肉体的关系上,而非心灵的交流,那幺这段感情能走多久?
气氛不对、作法更令她难以接受,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老羞成怒,负气地说要分手,当下两人不欢而散。
没想到,半个月后却从闺蜜林湘君口中得知,李翔云出国留学的消息。
震惊与心痛,令她整个人意志消沉,首次尝到失恋的滋味。
哪有人吵架一次就分手?而出国留学这等大事,他居然瞒着她。
他对待感情的心态难道只是玩玩?
之后,她接到他从国外传来的短信,希望复合之类的话。
她无法理解他,分手与复合为何都能说得如此随意?
她想,两人对待感情的态度落差太大,并不适合在一起。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换掉手机,自此与他断得一干二净。
一个多月的初恋,就这幺结束了。
但是,分手后的心痛是如此清清楚楚,她无法否认,那是自己曾经爱过的痕迹。
有时,她意志力薄弱,甚至会想:既然那幺痛就复合吧,何必虐待自己?
思绪纷乱中,一道强光投射过来。
她瞇起眼,看见一部黑色轿车正向别墅驶来。
就像即将灭顶的人,突然发现一支救命的浮木似的,她无比惊喜地起身,向车子奔去,对着它努力地挥动着手,深怕车里的人没看见。
雕花栅栏向两侧自动地缓缓滑开,车子以慢速渐渐靠近。
她激动地向前,拍打着移动中的车子,喊道:“先生,先生,请您帮帮忙。”
轿车在她面前停下。
大雨“啪、啪、啪”地打在车体上,响声如擂鼓震动,异常吓人。
车里的主人许久没有动静,不知在思考些什幺。
周晓洁瞧了眼自己狼狈的模样。
豆大的雨正冲刷着她的脸。周遭森林蓊郁,一片漆黑,暗夜中只有他的车灯明明灭灭地投射在她身上,看不出形象。
别说她看起来像个鬼魂,即便是活人,这副模样也挺吓人的。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
“先生你看清楚,我不是鬼。我真的需要您帮忙......”再次焦虑地拍打着车窗。
“砰、砰”的响声夹着雨声传来,韩克非透过玻璃窗,看向窗外那团身影,犹豫了片刻,缓缓降下车窗。
“妳需要什幺协助?”极富磁性的嗓音传来,不紧不慢。虽然语调偏冷,但在这荒郊的夜里,令人顿时感到无比安心。
这年轻男人脸上戴着一副银框眼镜,长相颇斯文,感觉沈稳又有气质。依照外表判断,应该不超过三十岁。
“我迷路了,手机也没电了。我的朋友在山下等得很着急......”
韩克非再次审视她。
小女生背着登山包,身材很纤瘦;头发因大雨的袭击紧黏着双颊;水由头顶不断往她秀气的小脸泻下,完全看不清长相;身体更像是刚从浸泡的水中拖出来似的,整个状况惨不忍睹。
韩克非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但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告诫自己,那是他最不应该有的心思。
考虑了几秒,他从车中递出手机给她。
周晓洁一时错愕,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需要的是更实质的帮助。
他让她打电话报平安,然后呢?让她继续在这淋雨吗?或期望这时候会有车上山来接她?
这人也太不近人情了,至少该帮她张罗点食物,找个地方让她避雨......
“先生,我体力已经透支了,又冷又饿,您能不能大发慈悲......”周晓洁哀声请求。
话未毕,就听见车子“哔、哔”两声。车门解锁。
“上车吧。”韩克非轻喟ㄧ声,极其无奈地道。
她看起来分明就像只楚楚可怜的小动物,他实在硬不起心肠,对她弃之不顾。
防备之心,竟轻易地被眼前这小女生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