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没有计时工具,凭着一扇小窗投入光线感知到日升月落,齐遥数了数这大概是他们被关的第四天。每天只有两顿小米稀饭,已经稀到不是粥,而是一碗清水飘着两三颗小米,齐遥倒还能挺下去,小时候饿惯了,而且几乎没有粮米下肚,倒是省了上茅房的时候,人体机能全靠那点小米稀饭和每天限量供应的清水来维持,而萧憬衡这个伤患更虚弱了。
当牢房的小窗又再一次透进了阳光,齐遥恍若间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天来着?第六还是第十?反正不重要了。我们会死吗?想想跟萧憬衡一起死也是挺膈应人的,也不知道下到地狱,那些小鬼会误会萧憬衡是它们的阎王主子吗?到时真的阎王出现了就好笑了。也不知道真的阎王样子长得怎样,有萧大蛇美吗?正当齐遥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队人急匆匆的脚步声,齐遥被吸引过去才转头,就看见是尕什的将军带领了一小队人来到牢房门外,手忙脚乱地开锁,牢门呼啦一声被推开,涌入了几个尕什的将士,小心翼翼地扶起萧憬衡和齐遥,尕什将军诚惶诚恐地迎着两人出去。在走出山洞前,萧憬衡和齐遥被蒙上了眼睛,怕一直在黑暗中的两个人一时半会受不了阳光的刺激。
等再看到东西的时候,齐遥发现他们被送到了一个华丽的营帐里头,在高位上坐了一圈衣着华丽,一看就是权势之人。主位就是尕什的王,和他坐在同一块毛毡上的是一个穿着半胡半唐衣服的老者。只见这位老者一头长白发,辫了几条辫子一股拧在脑后,老者虽然老相,但身体依然孔武强壮;往上看原本以为老者会是长得凶神恶煞的模样,有点意外的生得有点慈眉善目,不过气场没有弱,反而是不怒而威。只见萧憬衡甩袖撇开搀扶他的士兵,强撑挺直了腰,右手搭着左肩,微微弓腰行了一个礼,叫了一声“阿喀米罕”,老者颔首点头,尕什王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马上命人搬来两张椅子给萧憬衡和齐遥,俩人也没客气,顺势就坐下。
这是齐遥第一次见白晚玥的外祖父,她擡起头看到那位老者像老鹰一样锐利的眼神也在打量着齐遥。主座上的两个人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然后气氛尴尬沉默了一会,阿喀米罕才缓缓开口说:“那按照约定,人我就带走了,剩下的事就由年轻的来处理咯”尕什王忙不迭地好了几声。阿喀米罕便站起来,吩咐过几个随从来扶起萧憬衡,跟在身后,一群人便簇拥着阿喀米罕走出了兵营外,门外早已经停着三辆雍容华贵的马车,原本计划是阿喀米罕、萧憬衡、齐遥各自坐一辆,但萧憬衡一直牵着齐遥的手不放开;和萧憬衡一脸置身度外的淡定不一样,齐遥如芒在背,顶着阿喀米罕目光如炬的打量,也只能硬着头皮“辩解”说她是萧憬衡的医者,萧憬衡现在身上有骨折、内里也伤着,所以只能同乘一辆马车好照料他了。阿喀米罕思量了一下,点头同意,便一个人坐上马车先出发。齐遥和萧憬衡随后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尕什回到北朝,但没有回到庞都,而是来到了离尕什边境线不远的一个小镇:贝城。阿喀米罕说不知萧憬衡伤得怎幺样,先在贝城稍作整顿,再看下一步是回庞都还是回北都;作为萧憬衡的医者,齐遥被叮嘱好生照顾萧憬衡,齐遥不敢说什幺,只能默默承受。
贝城的环境和庞都相差无几,但占地面积就小很多,在西岭北线战场的东北方。齐遥和萧憬衡被送到一处小院治疗。贝城虽小,但医疗物资一应俱全,齐遥细细地检查萧憬衡身上的伤,万幸的是以为断掉的肋骨还完好着,只是被棍棒打得浑身青紫,在萧憬衡的冷白皮衬托下尤显得可怕。在齐遥的悉心照料下,萧憬衡慢慢地好起来。
自来到贝城后,齐遥再也没见过阿喀米罕,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前部落主不知去哪了,倒是见到了一个避之不及的主:阿喀米罕最小的儿子:阿喀巴纳。
这个阿喀巴纳是阿喀米罕和二房夫人生下的孩子,也是阿喀米罕最小的儿子,年龄比齐遥大不了多少。伽耶国的人尚武,多喜欢那些长得粗犷、壮实的男子,看着阿喀巴纳他那张糅合了女性柔美的脸:深邃的眼窝下是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往下是一个笔直的鼻梁,再往下是两片红润的花瓣唇,和萧憬衡一样有一头柔软、微卷的天然卷发,小麦色的肤色尤衬得整个人是个异域风情浓浓的美人;自然不会想到其实他的身材也不输很多伽耶国的士兵,而且阿喀巴纳比萧憬衡还要高些许,所以看起来要精瘦一点,他就像一头初成年的狼崽一样,还有些幼态但掩盖不住他身上要成王的野性。阿喀米罕老来得子,世人看阿喀米罕对这个最小的儿子十分严厉,都以为不待见这个遗传了二房夫人娇媚模样的小儿子,却不知对他的严厉是另一种疼爱。
只是这头狼崽嘛,玩心很大,性子还是那种轻浮之人,常流连于花丛,哄得每个女子都妥妥贴贴、雨露均沾,而且神奇的是不会因为知道别的女子的存在而争风吃醋、闹个翻天。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阿喀巴纳的确是个懂得管理人员的好人才。而齐遥对于这种不知道说他情商高还是脸皮厚的人完全没辙。在齐遥跟着萧四娘进汴王府住的第二年,阿喀米罕有带着白晚玥和阿喀巴纳来北朝拜访皇帝,在北都小住了一阵子,阿喀巴纳和萧憬衡年龄相仿,一个异族人也不熟悉北都,就经常往汴王府跑找萧憬衡。阿喀巴纳从小就展现了天赋异禀的哄人功夫,哄得整个王府上上下下的女眷眉开眼笑的,老王妃也十分疼爱这个生得好看、嘴巴又甜的小孩。阿喀巴纳觉得像如常一样轻轻松松就赢得女眷的喜欢没意思,就盯上萧憬衡打算去挑战这个冷面小阎王,挑拨一下。萧憬衡自然是不搭理这个人来疯的主。在萧憬衡那吃瘪,正要回去投入老王妃的怀抱,路上见到齐遥就像一只小老鹰一样抓住逃学的萧然,提着他的耳朵往院里带。阿喀巴纳一下子就被这个圆滚滚、可爱的外表下竟然是个呛人小辣椒的齐遥给吸引住,忍不住上去调戏了一番,吃了齐遥发力跳起来在脑壳上爆了一记栗子。哦嚯,好家伙,没想到北都也有西岭这种张牙舞爪的小辣椒;不知道是不是阿喀巴纳其实骨子里隐隐藏着受虐的快感,从此他便喜欢上去撩拨这个被调戏后只会涨红着脸咬牙切齿忍着,忍不住就掉头走,实在是忍不住就逮着机会往人脑壳爆栗子,或是掐一下胳膊肉的暴躁小白兔。
对于齐遥来说,她觉得阿喀巴纳比后来粘人的萧大蛇还要难搞,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这种嬉皮笑脸爱调戏人,但有时候又十分认真地关心你的人十分没辙。就像齐遥调皮没有做功课被萧四娘发现,在院子的墙角面壁思过不给饭吃,阿喀巴纳就会悄咪咪地摸进院子里在齐遥的手里塞一个包子;又或是两人狼狈为奸去厨房偷吃宴席的糕点,阿喀巴纳负责用甜言蜜语迷惑住厨房的男女仆人,齐遥就蹲在灶台下迅速摸走几个糕点,两人合配得天衣无缝,见齐遥摸得脸上一脸灰,阿喀巴纳毫不犹豫抓着自己宽大的衣袖往齐遥脸上抹,丝毫不介意弄脏自己名贵的衣服...阿喀巴纳这种人待人处世混杂着真真假假的感情,有时候他是那幺可恶爱捉弄人,但有时候又关心人像掏出了自己的真心,齐遥看不清孰真孰假。
有一年夏天,阿喀巴纳也是跟着阿喀米罕来北都,如往年一样,他爹在宫里和皇帝把酒言欢,他就在汴王府里流连在一片温柔乡,顺带每天都去调戏齐遥。敢怒不敢言的齐遥也只好发挥出鸵鸟式遁地逃走大法。这种“折磨”齐遥的日子所幸不长,夏天结束的时候,阿喀巴纳就跟着阿喀米罕回西伽去。众人是在汴王府出发,临走前阿喀巴纳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艺高人胆大用了一个调虎离山计,用齐遥崴了脚但府上没了正骨油,把萧四娘支开去市集里买。又哄着齐遥说萧四娘上市集买东西买太多了提不动,让齐遥唤些仆人帮忙去后门提东西。齐遥将信将疑,打算先去瞧瞧情况,跟着阿喀巴纳去到后门,发现人影都没有,心里大喊糟糕!想逃已经来不及,就被阿喀巴纳从身后抱着,捂着嘴掳到门外,正要往马车上带,这个自己还是个少年却还“贩卖”儿童的人贩子还笑嘻嘻恶劣地在齐遥耳边撒娇:“小娆娆,跟我回西伽做我的新娘子吧。我会好好疼你。嗯?好不好嘛~”急得齐遥猛蹬腿也甩不掉这块粘鼠胶似的怀抱。所幸碰着萧憬衡从学堂下课,他不想在正门碰上阿喀米罕又要应酬一轮,便走了后门,没想到就撞见了正要掳人上马车的阿喀巴纳,萧憬衡出手制止,齐遥才得以脱身。阿喀巴纳能怎幺办,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只能悻悻而去,人是带不走的了,错也在他身上,但也不能虚跑一趟,走之前趁齐遥不备,在她肉肉的小脸上香了一口,狠狠地嘬了一个吻发出响亮“啵”的一声。一个猝不及防,齐遥气得跳脚。这个偷香的大猫儿迅速地跳上马车带着恶劣的笑声扬长而去。萧憬衡也没料到阿喀巴纳有这一手,眼睁睁地看着齐遥脸上红了一块,怒火闷在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幺。从此以后,萧憬衡就禁止阿喀巴纳踏进汴王府,拦不住也只能把他挡在去后院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