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葵,吃完就上学咯!”
爷爷舀了一碗刚刚出锅的豆腐花,红糖水淋在上面显得特别可口,摆在小木桌上。凳子旁边是摇晃的电风扇,嗡嗡嗡地叫嚣着驱散一屋子的热气。
“爷爷,来咯!”阿葵笑嘻嘻地坐下,把风扇开到最大,把碗对准风扇,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时不时把一口豆腐花含在嘴里,仰着头呼呼地吹着。
这时,爷爷就会笑骂一句:“傻娃子。”
在南方这座靠海的小城镇,七月的盛夏清晨特别热闹,小贩阿叔阿婆纷纷摆起了路边摊,街头巷尾的叫卖声、锅碗瓢盆碰撞声、热油下锅的嗞啦声、阿婶叫孩子起床的大喇叭声、结伴而行走在路上的穿着校服的学生互道早安的交谈声,此起彼伏的交错着。
阿葵爷爷从凌晨四点开始就做着准备工作,只盼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始卖豆腐花。
“爷爷,走咯!”阿葵撂下印花陶瓷碗,一口汁都不剩,提着挎包风风火火地跑向平安中学。
“别忘了把作业带上哈!这孩子……”爷爷念念叨叨的声音在背后越来越小。
“阿葵!”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手的主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她扣住手腕,压着手臂,借巧力推翻跪在地,痛叫出来,“啊啊啊!大姐,大姐,手下留情!”
阿葵松开叫唤的男生,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问他:“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下次少碰我,我怕忍不住打你。说吧,什幺事?”
男生摸着手腕站起来,摆出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样:“阿葵,昨天三中的地头虎欺负阿美,我气不过要揍他,谁知道他不讲道义,叫手下的兄弟群殴我……我……”
听他似乎说不下去了,阿葵转头打量他——被群殴的人除了脸上挂点彩,其他地方貌似伤得不严重。
男生见阿葵挑眉,立马老实交代:“其实是他们刚刚开始打我,阿坤叔就带着几个警察来了……”他瞄了她板着的脸色一眼,继续说道,“是、是阿美偷偷打电话给阿坤叔,他很快赶来,我才……”
“阿迪,你都知道阿美的爸爸是阿坤叔,阿坤叔是镇子上的警察老大,你还瞎凑上前逞什幺能?”阿葵忍不住扭了他的耳朵。
“啊——疼疼!大姐放手!”阿迪艰难地把右耳从阿葵手下解救出来,揉着耳朵说道,“阿葵,你就帮我去教训一下那个地头虎吧!他超级可恶!不仅欺负阿美,还……”
“停!”阿葵打断他的话,双手交叉在胸前,问他,“给你长个教训,下次别那幺冲动成不?”
阿迪揉耳朵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低头说道:“我控制不了,看到阿美被欺负我就不能忍……”
“你!”阿葵不知道该说什幺好。
阿迪的表情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狗,他说:“喜欢一个人就会情不自禁嘛!”
“好家伙!”阿葵骂道,“你连成语都会用了?”
那时的她还不晓得情窦初开的滋味。
平安中学,初中部初二4班。教室里,阿葵趴在桌子上睡得很沉。
她从来不交作业,早读完就开始睡觉,上课也很少听课,但是成绩却一直不错,始终能保持在年级前十,对此,老师们只能颇为无奈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葵,阿葵。”阿美低声唤她,“吃饭啦。”
“唔……”阿葵把头从交叠的双手间擡起,脸上挂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手却自觉地伸出去接过阿美手中的蛋包饭。
“这是我阿爸早上做的,保温盒里还暖着呢。”阿美期待地看着她。
阿葵砸吧几口,味道确实不错,但是跟爷爷做的豆腐花没得比。
爷爷的豆腐花是最好吃的,怎幺都吃不腻。
“挺好吃的。”阿葵说,“阿美,你昨天怎幺碰上三中那帮人了?”
“我也不知道啦,幸好我阿爸就在附近,阿迪也没有大事。”阿美捏了捏校服裤子,然后把书包里的一封信递给她,压低声音说,“阿葵,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送到高中部的宋桔学长那里。”
“宋什幺?”阿葵没听清,“谁呀?”
“宋桔呀,你不知道吗?”阿美忽然有点激动,说,“高中部高二1班的宋桔,在我们学校带头成立了一个桔梗乐队,里面都是有才华的学长学姐们,他们一起写歌唱歌,那些歌都可好听了!而且他们长得都好好看呢!特别是信子学姐,我觉得她长得超正点!会弹吉他也好酷哦!”
阿美的语气里,尽是崇拜和羡慕。
阿葵无语,她从不好奇这些事情。
她抽过那封信,瞅了瞅外观,很普通的黄色信封,上面干干净净的,什幺字都没写,作势要打开看看里面有什幺,就被阿美喊住了:“等等!”
“怎幺?”阿葵挑眉,试探性地来一句,“情书?”
“不是!”阿美立刻否认,小脸却慢慢红了,她说,“你先别看,后面我再告诉你,你能不能先帮我把他安全送到学长那里。”
阿葵看了看面前可爱乖巧的阿美,又看了看信封,不知怎地想到了今早那个傻乎乎的阿迪,问她:“你喜欢那个什幺宋桔?”
“不是!”阿美急着否认,“我喜欢的是……”她突然止住了话头,羞愤地说,“哎呀!好阿葵,你就先别问了,帮帮我吧!”
阿葵把信收紧裤兜,点点头:“好吧。”然后看了看墙上的钟,中午十二点四十,她对阿美说,“我出去办事了。”
这个时候是学生在教室趴下午睡的时间,校园里会有值日生巡逻登记。但是阿葵从来不放在眼里,只是觉得登记很麻烦,于是每次都偷摸着从校园小路翻墙逃学,还美其名曰,办事。
学校的操场与体育馆交界处的小路上,阿葵一边吃着泡泡糖走着,一边活动手腕和颈脖,走到围墙下,双手抓住石砖的缝隙准备开始爬墙,谁知道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同学!危险!”
这一声嗓门不大,音色也温润,但是胜在突兀,还带着一些急切,着实把阿葵吓了一跳,她的手一个没注意就没有抓稳下一个墙缝,整个人滑下两米高的围墙,短袖下的手臂被略显凹凸的墙砖划出血来。
“嘶……”真他妈的倒霉。阿葵一屁股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心里骂道。
“你没事吧?”一个端端正正地穿着平安高中部校服的男生急忙过来想要扶起她。
阿葵下意识就厌烦地推开他,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小臂上面的伤口还在流血,叉着腰冲他粗声喊:“我他妈的!……”
她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她看着面前这个被她推倒在地的男生擡着头望着自己,黑发下的面容清俊淡雅,双眸似含水微波粼粼。他用那样担心和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施了法,她感觉自己被定住了,也不敢大声吼叫,生怕惊吓到他。
“我他、我……”阿葵有点烦躁地拽了拽自己的刚剪的头发,貌似是个假小子头,还挑染了几撮紫色,扯到耳钉还有点痛,前几天刚刚打的耳洞还不习惯。她低下头,却看见自己连校服都没穿,吊儿郎当地穿着一件宽领的黑T恤,上面印着巨大的银色龙头,下身是牛仔短裤,浑身上下看着就不像个乖学生,她最终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说道,“我没事。”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那幺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