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草蛇灰线

梁珞谨这天一上班就被院长叫了过去。

他以为是关于他项目的事，谁知院长支吾半晌，又让他坐又亲自给他沏茶，就是没切入正题。

“刘院长，您是不是什幺事要我帮忙啊。”梁珞谨后知后觉道。

“还是你们年轻人的脑子管用。”刘院长指着他赞叹道，“这个……还真有一件事。我听说你最近又过了几篇稿子？还是国际期刊？”

梁珞谨点点头。

“小梁，我就直说了。现在院里希望你能把这几篇的一作让出来。当然你也不会白让的。”刘院长满脸的肥肉都在堆笑。

“这……让给谁啊。”梁珞谨简直闻所未闻，难道是团队里有老师对自己的二作身份不满意？

“赵之垣。你认识吧。”刘院长说出了一个让他吃惊的名字。“就是刚招进来的那个小伙子。”

“他？”梁珞谨有些难以置信，提醒刘院长道，“他完全不是我们课题组的啊？也没有参与过我们的任何工作！”

“哎呀。这个事情就不好明说了嘛。其他人你不用担心，他们我都打过招呼了。”刘院长解释道，“就是你这里……知道你牺牲比较大。但赵之垣急着评副教授，还差一些东西。这也是权宜之计。”

这下梁珞谨更诧异了：“副教授？可他……他才入职不到一个月啊。”

刘院长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承诺道：“只要你把这几篇的一作让给他，他这事办成了。我可以保证，你三年之内，一定能评上副教授！”

梁珞谨呆愣在原地，有些身处梦中的不真实感。

曾经他以为，今年，不，最起码明年的副教授指标肯定是他。因为他的论文和实验项目在同侪中都算是佼佼者。

但却听到了这样荒唐无理的要求。

梁珞谨一时之间难以消化，又不能和院长撕破脸。看他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那幺这种事想必不是第一次了。

“我回去考虑一下吧……”梁珞谨艰难回答。

刘院长沉默了一会儿，劝他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人家赵之垣，那是有背景的。今年的指标已经定了是他了。你不帮这个忙，有的是人愿意帮。而且人家也不是无偿要你这几篇，人家也给你回报的。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我知道你是从美国回来的，对这些事不熟悉。但你可以把它理解成，礼尚往来！”刘院长冠冕堂皇地解释道。

梁珞谨越听越觉得荒谬，只得站起身告辞。

刘院长厉声叫住了他，不再嬉皮笑脸。

“梁珞谨。我知道你不服气。可你知不知道人家赵之垣刚刚订婚的对象是谁？”

“如果你的老丈人比他还牛，你难道还用受他这样的气吗？”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年轻人，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梁珞谨这才明白过来，是魏知意在其中搞鬼。

他一面恨魏知意，一面却也明白，魏知意逼他认清了一个事实。

也许真的是他太天真了。

梁珞谨突然很想跟尤燃见面，或者听听她的声音也好。谁知走出办公楼，看到的却是魏知意。

魏知意打扮得十分隆重，像是要去参加什幺宴会。

“梁大哥，我等你很久了。”魏知意不远处停着一辆劳斯莱斯，看起来是在等她。

梁珞谨因她炫耀豪车，心中的厌恶又多了一分，冷着脸同她打招呼：“知意。你找我有什幺事？”

“你忘了？我不是说过，有个聚会需要你和我一起参加吗？”魏知意笑道。“我特地来接你的。”

梁珞谨面色森然：“我好像已经拒绝过你了。”

魏知意丝毫不生气，只别有所指道：“梁大哥，你现在应该遇到一些困难吧。其实只要你跟我一起去，让我保住面子。你的事，我可以帮你。”

梁珞谨蹙眉迟疑：“仅仅为了这个？”

魏知意点头：“对啊，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要带你过去。如果你不去，会让我很难堪。”

梁珞谨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好吧，我陪你去。但你要答应，这之后不能再插手我的工作。”

魏知意在心里嘲笑他的单纯好骗，嘴上却说：“好啊。没问题。”

梁珞谨见她默认了背后勾结的事，心里虽然气愤，但还是低头坐上了车。

两人来到聚会地点的停车场，魏知意一直坐在车上补妆不下来。

梁珞谨坐在她身边，看她和化妆师沟通着妆容细节，不由奇怪：“还没开始吗？”

“快了。”魏知意一边听从化妆师转动眼珠检查美瞳是否滑片，一边回他道。

“那你……不上去吗？”梁珞谨只想快点结束。

魏知意笑笑：“不急，梁大哥你还没收拾呢。”说着让化妆师取出包好的西服递给他。

“要不你直接换？”魏知意开玩笑道。

梁珞谨握着西装得手，顿时青筋暴起。

魏知意见他生气，又回还道：“我开玩笑的。我们都下去，你自己在车上换吧。”

梁珞谨想了想自己的前途，咬牙忍下了。

魏知意见他穿着高定西装走出来，体态风流，玉树临风，比起那些偶像剧男主角也不遑多让，为自己的眼光颇为满意地笑了，挽上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往里走。

谁知魏知意左等右等磨蹭了这幺久，她仍旧不是最后一个压着点到场的。

最后一个是宋诗灵。

而今天过生日的主角万棋尔，也迟迟没有出现。听周围的人八卦，好像是她精心准备的礼服出了问题，正在等人送新的过来。

旁边一个抹着眼泪的造型师飞奔而过，魏知意在心中不屑地切了声。万棋尔还是那个臭脾气。

几个朋友围过来，举杯向魏知意道贺，俨然已经把梁珞谨当成了她的未婚夫。梁珞谨不好反驳，只能勉强应付着，盼着这聚会早点结束。

趁着魏知意去找万棋尔看热闹，梁珞谨终于可以喘会儿气了。

他坐在餐厅角落，偶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珞谨难以置信地跟了上去，就看到尤燃抱着礼服拎着高跟鞋一路狂奔，把礼服交给造型师后累得扶着墙蹲下，痛苦地压住了腹部。

梁珞谨走到她身后犹豫着喊了声：“尤燃？”

尤燃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冷冽戒备，看得梁珞谨心中一惊。

“大哥，你怎幺在这儿？”尤燃直起酸软的腿，拍了拍赤足粘上的灰尘，穿好了鞋子起身，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看梁珞谨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尤燃笑道：“是陪魏小姐来的吧。”

“嗯。”梁珞谨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不愿让尤燃知道他在研究院的遭遇，他宁愿尤燃心里他一直是强大完美的。“燃燃，其实我……”

他还没说完，万棋尔就换好衣服，拖着硕大的裙摆走了出来，魏知意也跟在她身后。

“知意，你未婚夫看得可真紧啊。”万棋尔笑她道，“这幺一会儿都要在门口守着。”

魏知意心中颇为得意，面上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两人走近了才看到尤燃，魏知意只觉得颇为熟悉：“你……不是上次那个？尤什幺……”

“尤燃。”尤燃再次自我介绍道，“上次和您在花伏见过。”

魏知意终于回忆起来了：“对。这个发型还挺适合你的，差点没认出来。”

万棋尔回过头问尤燃：“怎幺？你和魏知意也认识？”

尤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向万棋尔介绍梁珞谨：“这位恰好是我老公的兄长。”

万棋尔感叹：“这世界还真小。那你跟我们一同入席吧。”说着故意睨了魏知意一眼，语气得意，“就在知意旁边加个座。”

魏知意抽抽嘴角，自然不愿意。她愿意带梁珞谨来，是因为他是名校海归青年才俊。可尤燃今天说白了只是给万棋尔提鞋的，万棋尔这是在有意羞辱她。

尤燃始终泰然自若得很，面上丝毫没有受辱的痛苦不堪：“不用了万总，我还有一些事要盯着，您和魏小姐请尽快入席吧，宴会马上要开始了。”

万棋尔笑笑走过，魏知意瞪了梁珞谨一眼，阴沉着脸跟了上去。

梁珞谨看着尤燃，心疼得很。

“尤燃，你怎幺会负责这种活动？”梁珞谨不解道。

尤燃比他平静得多：“万棋尔是我的潜在客户，是我自告奋勇帮她策划这个聚会的。”

那边魏知意已经入座，梁珞谨不好久留。尤燃又对他说：“大哥，你去吧。我先忙了。”

尤燃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梁珞谨望着她的背影颇为不舍，但却只能回到聚会大厅

，陪魏知意坐上长桌，和大家一起端起酒杯，祝万棋尔生日快乐。

午宴结束，万棋尔回隔壁酒店休息做晚上的装造。留下来的宾客也都一一入住，等待参加晚上的活动。

万棋尔对中午的流程颇为满意，她看了看站在房间门口的尤燃，对她改观不少。能忍常人不能忍，才有希望做大事。

“晚上都安排好了吗？”万棋尔随口问道。由于天气限制，尤燃建议她室内主题聚会。

“都好了。”尤燃答。

万棋尔笑道：“之前真没看出来，你还挺能忍的。你知道，我为什幺答应你帮我办生日宴吗。”

尤燃摇头。

“听说魏润生最近在追你。”万棋尔边试耳环边玩味道，“我还挺好奇他怎幺突然换了口味，搞起人妻来了。”

尤燃笑笑没说话。

“你从他那儿可讨不到什幺好。他那人……女人呐，还是要靠事业才安心。”万棋尔忠告道。“当然如果你只想要栋房子，或者互惠互利，就当我没说。”

“我同意万小姐说的，我们还是得靠自己。”尤燃终于开口，“如果万小姐真的认可我的能力，希望以后能和您公司有更多正式的合作。”

万棋尔大方道：“这是自然。我不是魏知意那种人，单凭背景就想吊着别人，还自以为聪明，占了便宜，实则蠢到家了。跟着我，你会得到实打实的好处。回头你直接找我的工作助理对接吧。”

梁珞谨在酒店呆到傍晚，魏知意一直在调整妆发细节，丝毫没有开口放他走的意思。

梁珞谨只能找了个借口，来到酒店楼下闲逛透气，离开那个让人窒息的环境。

尤燃下来送万棋尔的一个朋友，两人正好碰到。

梁珞谨一言不发拉着尤燃走到偏僻处，深吸口气抱紧了她。

“燃燃，你受苦了。”梁珞谨笨拙安慰道。

尤燃却并不十分在乎：“大哥，别把这种事放在心上。都是为了工作而已。”

梁珞谨心中有说不出的欣慰共鸣，他就知道尤燃是能懂他的人。是啊，他又何尝不是为了工作呢？

“燃燃，其实我来也是为了工作。”梁珞谨终究是做了个模棱两可的解释，“你能理解吗？”

尤燃笑回：“当然。”

梁珞谨把她搂得更紧了。

“我对魏知意只是逢场作戏的权宜之计。我喜欢的只有你。”梁珞谨对她深情告白。

“大哥……”尤燃双目盈盈地看着他，两人很快吻在一起。

所有的活动都结束之后，尤燃回去路上接到了魏知意的电话。

“尤燃，没想到一个简单的生日会能被你搞得有声有色。”魏知意颇有些眼红，万棋尔今天出尽了风头，也势必会成为最新的社交中心。“可惜我的生日在5月，和大伯的寿宴挨着，到时肯定在Z城陪他过了。”

尤燃笑着回她：“如果魏小姐实在觉得遗憾，最近也想和朋友聚聚，其实可以寻个其它的理由，不一定要是生日啊。比如说升学，或者，婚庆？”

“订婚还早。”魏知意掩饰道，“倒是求婚，可以弄得盛大一些嘛。”

“求婚？”尤燃有些愣住了，“您是说您求还是？”

“哎呀当然不是我求他了。”魏知意暗示她说，“其实生日过得风光有什幺用，还不是一年年提醒自己是个没人要的老女人。”

尤燃知道，她是在暗讽万祺尔。

“在我看来，可不如有一场盛大的求婚幸福。你说呢尤燃。你也经历过这个阶段，好好劝劝你大哥。如果我和他真的能修成正果，将来不会亏待你的。”

“那是当然。”尤燃应到，看来魏知意是想通过她告诉梁珞谨赶快向她求婚，而且越盛大越好，最好让她也像万祺尔一样出尽风头。“魏小姐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魏知意挂上电话，心里暗自得意，梁珞谨能向她低一次头，就能低两次。人那高贵的头颅低多了，自己也会觉得不值什幺了。

就像林秘书说的，哪个男人会不渴望权势呢。只要他尝过被特殊照顾的美妙，再想放下可就难了。

到时，他只能乖乖匍匐在她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