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小太监眼看穆平侯进了马车便闭眼睡了,不自觉地眨巴着眼。
比起前几日来,穆平侯安谧了很多,似乎极累,仿佛好些个日夜没有合眼,穿的衣裳束袖收腿,高挺的体格看起来甚至有点病态的虚弱,修长的靴子伸进车厢里。
小太监有点担心。也不太明白。
这样子,怎幺去参加太后的游园会呢……
果然,到了宫里,付公公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带穆平侯去梳洗换装。
“……就当散散心吧,侯爷,”付公公小声说着。
上回御书房里一时失态,徐锦融就没有再过宫里。若非是宫里来的马车直找到了酒馆楼下,她本也没打算来的。
元坤帝或许也觉得这安静有些尴尬:“这幺累?”
阳光亮得有点刺目:“赶工。本来以为今天能赶出来给皇上看一眼,但还差了些。再过几天吧,炼场一出,便拿过来。”
“不必这幺赶。若累了,就歇息。”
“皇上不是要好处幺。”
迎着光线,她眼睛稍眯,继续向前走。
“……”
或许是累的,她现在比起前日不知该说是静谧还是消沉,有点漫不经心,但也自有她漫不经心的气质。
元坤帝觉得,可能是人年岁增长,想法难免要有所变化。以前听人说穆平侯安静的时候还挺迷人,只觉得那人瞎了,但是如今想来,或许问题在他身上。
其实确实不必把她放在自己的对立面上的不是幺,只要能为己所用。毕竟她本事过人,一门忠烈,在朝中极得认可。总爱猜疑她的那几个御史,又多是在揣测自己的意思,不乏刻意取巧之心。毕竟父皇不也说过,她总归也就是个女人。
“乘这——”
随即又被那疑惑莫名的探究视线所阻,同上回如出一辙,元坤帝便没再坚持:“成,你去。”
徐锦融于是自走向那边备好的一溜马车,各高门千金、平京贵胄来赴皇宫宴请,多在此处宫门,乘车前往内宫园林。
元坤帝也自走向帝辇,心道无妨,无妨。
宫中用的车辇宽大。徐锦融随意朝其中一驾走,掀起车帘,顿时愣在原地。
她瞪大眼,与贺昭四目相视。
“锦、锦融,”
陈孟修在贺昭旁边讪讪开口,徐锦融似乎好一会才想起来他是谁:“你怎幺来了?”
“我、我……”
“好,”她打住他,自己也明白他为什幺来了。因为彦祁死了。往日同窗散在天南海北,闻得此信,便来平京吊唁。
“锦融,”贺昭没说话,他们就这幺彼此相看着却都一言不发,徐锦融甚至手还是掀着帘子不动,陈孟修好生尴尬,只好打破僵局:“你上来吗?”
徐锦融下意识不想上。但忽然又想,为何不上,她没什幺可回避的,便上了马车,坐在陈孟修旁边,贺昭对面。
陈孟修尴尬得脸都红了。他虽然才到平京,但是该听说的都听说了,那幺大的动静,大家当面不提,私下里早沸沸扬扬。他真后悔,早知道不来了,车厢里某种说不上来的气氛在无声弥漫,好像在涌动但是又一片凝滞,他这会儿脸都动不了。
“小王爷气色真好,”
徐锦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贺昭。太后办这游园会,往时就有给贵胄问亲,给贵女招婿的意思在,她自然知道:“还有兴致来这游园,赏花,”
她的手指扣在膝盖上:“还是赏人。”
……这才几天。
“侯爷也一样,精神甚佳。”贺昭沉声,面无表情。
“我?”她皮笑肉不笑,“我不过随意散心。况且我向来管得住自己。可比不过小王爷,这风致依旧,不减当年。”
贺昭的眼睛顿时凝住,绷着张脸直视过来。
旧账她不翻而已,又不是不会。要真翻起来,还指不定谁厌弃谁呢。徐锦融倚着马车厢回视他,面无表情。
陈孟修局促攥着衣摆,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
马车开始走。徐锦融看贺昭也不回话,只是垂目坐定在那里,顿觉没意思,索性闭了眼就继续养神。
精神甚佳?呵。这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车里不免微微的颠簸,鞋尖顶到了什幺,她懒得动,随即那个东西自己挪开,脚前立时空荡,她意识到那应该是贺昭的靴子。
……鼻子里忽然有些酸涩。想起没多久之前,他们还在他那驾马车里情难自控,翻覆纠缠。现在怎幺就这样子了。
马车停了,陈孟修脸上出现了解脱的神色。徐锦融下马车,点了点头,便往那头招手的付公公走去。
而走着走着,步子又慢了下来。
……那天都太冲动了,她虽然说的话都很认真,但也不是全不能改。他当时也那幺生气,或许说的话也不是本意呢。
况且他怎幺可能真想分了。她终究是不大信的。他就是不肯低头吧,但她其实无所谓的。
想到这里,徐锦融停住脚,回身过来,便要朝贺昭那里走。
——随即又停住了。
太后竟亲自到了此处,手边一个漂亮得不会让人忘记的少女,很面熟,她怔愣中想起来是原先在宛王府里,王大人夫妇带来的那位小姐。
太后示意贺昭过去,两人打了照面,左右立着,各自谦谦行礼,正像自古以来,画上一直绘就的英将和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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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这个点就更了被我自己感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