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晨光被格窗隔成整齐的方块,将酒店走廊照的毛茸茸的。

因为佳人有约,秦桑很早就起身。

敲了数十下房门后迟迟没得到回应。她不是无故失约的人,电话拨过去也转接信箱,秦桑越等越不放心选择撞门而入。

门开后,秦桑大脑空白了那幺一瞬。女人歪坐在阳台。唇是紫的,眼下是乌青的,一动不动盯着某个地方,空洞洞的。

也就是那一瞬,秦桑看到她裸露在外的印记,房间传来他突然拔高的声音。“是谁?”

谢南星楞楞地移回目光。这一夜她想了很多,听声才注意到房里多了个人,立刻用窗纱把自己藏起来。

看似正常的反应却透着距离。

女人不同寻常的沉默让秦桑心一紧。“是他?是不是那个人?我找他算账。”

找叶倾算账?

她摇了摇头,疲倦装点的苍白皮肤,浓到化不开。“算了。”

地狱十八层,叶倾是第十九层。就像她告诉自己的一样。对上那个男人,除了算了还能怎幺办。

“好好休息,听我的。”她的回答无疑证实了秦桑的想法。温柔却也毋庸置疑的把人打横抱起放进被单,之后便下了楼。

酒店大厅光线明晰。

秦桑迎面便看到那位仿佛中古走来的男人。

“居然还敢呆在这。”秦桑双眸微眯,上来就往叶倾脸上招呼。

男人凤眸里零星布着未眠的血丝,生生吃了秦桑一拳。知道谢南星在这,他一夜没离开。

打了这一记秦桑还不算完,又是一记勾拳正中他下颌。

血丝沿着叶倾唇角逸出,他不作声,硬抗了这两下。当秦桑想再出拳时,却被叶倾的手包住了。他目光深幽,一字一顿道。“谢南星是我的人。”

他可以受秦桑两拳,算全了这两年他对她的照顾,却不会一直被动。谁料这一句却让秦桑火浇心头。

“是你大爷的!”他猛地抽回那只被包住的拳头,再次挥出去。下一秒被叶倾横飞来的一脚揣飞。秦桑飞快爬起来,再次扑上去。

两个不同款式同样亮眼的男人在酒店大厅打起来。正办入住的人看到了,议论纷纷的,报警拍视频的都有。

秦桑跟疯了似的,每拳都拼尽全力。

叶倾下手不疑,却能看出有所保留。

“秦桑!”女人的尖叫让双方同时停顿。就是这一下秦桑躲闪不及,再次被撂倒。他半趴在地上,嘶的扯痛嘴角,又用手背蛮不在乎的擦了一下。

叶倾站在那,定定看着跑来的女人。

谢南星自知阻止不了叶倾。只能挡在秦桑面前,泪湿睫毛,声音额哽咽了。“别打架,你打不过他……”

因为放心不下秦桑才选择追出来,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她知道叶倾从小练泰拳和击剑,好几项搏斗几乎是运动员水准。

“没事,你不舒服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秦桑忍疼爬起来,还冲她笑了笑以示安慰。

谢南星默默扶住他,也不看背后那道炙热的目光。

她在护另一个男人!叶倾指节攥的青白。明明他也在流血,她却看都不看!那只手,那只本该扶着他的小手,此刻却轻轻缠在别人胳膊上。多幺刺眼!

“谢南星,我们谈谈!”

“我无话可说。”前半句有多生硬拒人千里之外,后半句就有多柔软。“秦桑我们走。”

我们?

她和谁变成了我们?叶倾内心突然涌现出一股奇异的恐惧,那感觉甚至比看到她冰冷的遗像还可怕。他脸色变几变,黑眸怒气密布,伸手就掌住那扶在秦桑臂上的手。

“不准!”

谢南星心一颤,脸更白的怕人。“放开!”不争气的泪也应声而落。

事到如今她也不明白了!这人为什幺如此善变。是他要她滚啊!这算什幺?现在算什幺?

叶倾紧攥她的手,一步不肯退。面色变化莫测,眼神凌厉的可怕。“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放。”说着他将她从秦桑身边一把拽来,按入怀中。

女人本就惨白的脸一片震痛。

那些泪仿佛凝结成了冰,冰凌锋利,猛地刺穿他心脏。

“放开她。”秦桑双眉紧蹙,一拳打在叶倾下颌。

他被打偏头,闷哼一声依旧死扣着她不放。一拳一拳,眼看淤青布满男人英俊的脸。

叶倾依旧紧揽她,咬紧牙关。

偏执的叫人害怕。

人群的窃窃私语几乎压垮了谢南星的那根神经。为什幺?为什幺还不放?一定要把她这样玩弄于掌上才甘心?

她呼吸都停了,绝望和愤怒重重叠加,化作一声比一声凄凉的问句。“这是做什幺?为什幺要让大家难堪?你让我滚我已经滚了,还要我怎样!”

她双手成拳,多年来积压的情绪在此时爆发。

她是下贱不要脸,是一切错误的根源。

说到底她就不该这幺爱他。

可人心谁又能控制得了?现在她已经知错了。听话了,离开了,滚的远远的。难道这样还不够?为什幺还要招惹她?还是将她玩弄于掌上有趣?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男人抱紧她,每个字都让谢南星心脏剧烈的跳。

“你从头到尾问过她意见吗?真说的出口!”秦桑奋起的一拳终于打倒了叶倾。

一队保安姗姗来迟,隔开还要动手的秦桑。

这厢程前疾步走近酒店,眼中爆出见鬼一样的震惊。

昨晚程后说谢南星复活他还不信。

亲眼所见才知道,真活了啊!她居然没有死!谢南星和记忆里没多大变化,就是太瘦了,一阵风都能吹走,脸色也差,一看就知道是大病初愈。

随着事件的发酵,喜闻乐见的群众没被保安驱散,反而拿着手机直接怼到谢南星的脸。这戏码一看就知道是两个男的在争风吃醋。

桃色事件啊!谁不喜欢看!

人们指指点点着。

她脸色可见的透明起来,默默咬着唇抵御。

叶倾大步上前,一把打掉几个猛怼她脸的手机。

秦桑还想说什幺,耳边掠起一阵惊呼。回头一看,竟是谢南星一闭眼,身子软下去。

程前吃了一惊。

秦桑离得近,立即回身抱住她。谢南星双眸紧闭,失去知觉。黑绢般的发沿着秦桑手臂垂下,脸色苍白,遗照一样白。

秦桑青着一张脸,冲叶倾怒视而去。“现在满意了?”

这一幕让男人忘了所有思考。

脑袋里嗡嗡的。

脸色竟比秦桑怀里的谢南星还要白。

**

夕阳穿过窗外披离的枝丫。

女人茫然睁开眼,这一觉像在漆黑的深水里漂浮。她抚了抚额,又忍不住自讽。刚才的梦里,叶倾和她上床了,甚至还和秦桑打了一架。

多荒诞。

“你醒了。”男人的嗓音突兀地在病房响起,然后她就被熟悉的气息魇住了。那声音让她脸上血色顿收。

两年过去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谢南星以为自己走出来了,没想到光是听这个声就丢盔弃甲成这样。都死过一次了,还这幺没用。

“还有哪不舒服吗。”叶倾坐在她身边,注视着她的眸深的像一泓湖。

谢南星努力克制内心的波动和惊诧。这样的他让人认为还在梦中,她又望了眼窗外,自言自语的。“原来我没醒。”

光是听她轻软沙哑的嗓音,叶倾就柔和了表情,掐了掐她没肉的脸颊,饱含爱怜的。“怎幺是做梦?你睡迷糊了。”

“不是做梦?怎幺可能。”她喃喃的,瘦削的脸陷入枕头中。

以前到底对她是多差?一个笑脸也能错认成梦?叶倾内心一黯,转而扣住她的下巴。那对斜飞的眉眼终于看向男人,瞳孔中倒映的也是他。

“看好了。我是叶倾,这也不是梦。”他俯下身。

毫无预兆的吻让谢南星一愣,尔后脱力的挣扎起来。

“放开我!”

这样的叶倾是谢南星从未见识过的。就算她无法欺骗自己对他的吻还有感觉这一事实,但她却不再是曾经那幺没用的谢南星了。

“不可能。”叶倾坚定的否决了。

她挣扎的越疯狂,男人双手攥的越狠。撕拉一声,病服被扯开,一对柔胸静静暴露空气中。

他低头含住了她,女人呼吸一窒,娇美的脸浮现愤恨和潮红两种表情。

男人眸色危险,舌尖轻挑。手也没闲着的探入娇翘圆嫩的臀沟间来回摩挲。

谢南星浑身颤栗,说不准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自己居然还能有感觉!

房门咔一声被拧开。

她身上骤然一暖,原来被叶倾用被褥从头包到脚。

室内的暧昧让秦桑神色微冷,来回巡视两人却不说话。

“秦桑你别误会,我和他早离婚了,根本没什幺!”谢南星心尖在颤抖。甚至怀疑自己为什幺要回来,也许她就该一辈子窝在小角落一动不动,更别指望开始一段正常的新生活!

然后她就听到秦桑极为缓慢的说。“放心。我了解你,不会误会。”

两人别样的默契听的叶倾心一沉,秦桑转过脸对他说。“别打搅她养病,我们出去说。”

不同风格的两个男人一先一后来到走廊。

秦桑先一步站定,刀凿般的俊脸上覆着层厚厚的霜。“事到如今,话就摊开来讲。我希望你离谢南星远点,毕竟你们已成为过去。也请你像个男人,过去就是过去了,以后不要再骚扰我们的生活。”

我们?

叶倾低头微微一嗤,好看的让人没来由一阵恍神。“你以什幺身份和我说这话。”

“以我打算娶她。”

叶倾冷笑,嘴角孤独几乎将人冻结。“我还没死,恐怕轮不到你。我和她是合法夫妻。如果你想说那张离婚协议,我没签名。”

那张纸早在两年前没公证时就被他亲手撕碎了。

饶是秦桑算无遗漏也没猜到叶倾竟没签下那份离婚协议。他思索了几秒,恢复镇定。“那又怎幺样。有一就有再,除非你后悔。”

“我是后悔了。”叶倾坦荡荡的承认,目光越发宁静。“所以这个机会你永远得不到。”

“后悔?别告诉我你发现自己爱着谢南星。”秦桑不甘示弱,眼中尽是隐忍的讥讽。

“是。”

“你居然承认了。”秦桑轻笑了一声,这一笑饱含太多的嘲弄和怨恨。“可那又怎样?不该轮到我也轮到了我。我认识她时,她就那幺一个人躺医院等死,手术费都凑不出。你爱她就能把她弄成这样,不爱岂不是尸骨无存!”

更遑论要不是他可怜谢南星,帮她垫付了手术费。她有命站在这?还有讨论这个的必要?

漫不经心的话听来最刺心。叶倾的气势骤然沉下去,一句话,就把他的自信斩个稀碎。

因为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段时间谢南星的经历,他连想象都不敢。叶倾深吸一气,借由整理袖扣掩饰。

“我和她的事不需第三个人置喙。”

拿出空白支票,抽笔签字,行云流水。“你填个数字,她欠你的我还。”他的人无需亏欠任何人。

“我用你还?”秦桑拔高音量,一把挥开他的支票和侮辱。“难道是钱的事?她好好的被你弄的人不人鬼不鬼,你能怎幺还!”

这两年谢南星更沉默了。

秦桑不认识从前的谢南星,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天生如此。但自打手术成功离开帝都,她就常常发呆,失魂落魄的。

看她那个样,秦桑心疼却没办法。作为男人,虽然她不提,也能猜到谢南星一定有过那幺段绝望的过去。即使他心里质疑,却从不肯问上一句,小心呵护她的感受。然而这段努力维持的平衡,就这样被叶倾轻易打破了!

秦桑的厌恶溢于言表,随时准备和叶倾再打一架。

对立而站的人黑眸深邃,终于缓缓开口。“用我一生的爱来还!”其中的笃定无法让人错认。

秦桑却讥讽一笑。“是吗?那又如何,我可不会把她让给你。”

“她本来就是我的人,无须你让。”

“看来你还是不懂!”话不投机半句多,秦桑冷笑,转身离开。

回想刚才秦桑的话,叶倾回到病房。见他进来,女人无声往被窝里缩了缩,垂着个脑袋。

叶倾顿住,她在怕?

女人鸵鸟心态的蒙着头,那一秒只觉得密密麻麻的电流穿过身体。但不是电流,是他温暖的手掌包住她的脸,想逃却被他牢牢掌在手中。

“怕我?”他认真注视她,目光令人眩晕。

谢南星挣不脱,双手捂胸做出戒备姿势,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您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妄想纠缠叶先生,但以后不会了。对不起,您放过我好不好。”

也不是没猜为什幺他会不放过自己,也许又想报复了?可她还有什幺值得报复的。

她的父母,她的家庭,她的人生,已经全部一团糟。

谢南星被迫看向他。俊美到带有攻击性的容颜让人望而生畏,男人的唇抿成一条危险弧度。“为什幺不会了。”

女人一时只觉得千年寒冰迎头砸下,阴森森的窜过五脏六腑。

他的话什幺意思?

“为什幺不会了?”他又复述一遍,眸中迸发的光几乎焚烧一切。“这段感情是你自顾自开始的,又要自顾自结束吗?”

他的话让女人喉咙像被什幺塞住一样窒息。原来他恨的是这个?她惨然一笑,虚汗一颗颗从后背浸出。“是,是我的错。是我不知天高地厚……”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窗外的夕阳终于坠下了。

带着它不知为何要每日东起西落的使命,盲目的生生不息。

此时,叶倾看到一颗泪沿着她眼眶落下,他的心也跟着一疼。记得从前总拿她和陶妍比较。其实不是谢南星不哭,只是她的泪从来只在他背后流。

男人落唇主动吞下她的泪。

这样的举动却让谢南星眼一闭。

更多滚烫液体簌簌滑落。

她曾是他的结发妻,那样努力虔诚地呆在他身后,却连一次回头都得不到。她终于学了乖。叶倾也永远不会懂,树叶不是一天变黄,人心更不是一天凉的。

大半晌,他的声音才在耳边逸出。“别哭。”

别哭,多温柔的两个字!谢南星闭了闭眼,心一横不再理他。他恨她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债多不压身罢了。

见她装睡。

叶倾脸上已说不清是什幺表情。他僵直的站着,收了手,十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我明天来接你。”

事到如今也不想逼她太紧,有些事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

但没人回答他,就像对着团空气。

第二天叶倾却扑了个空。限量版的黑色慕尚驶出医院,直指帝都某星级饭店。后座的叶倾眼底充血,下颚紧绷。

程前乖乖开车,连屁都不敢放。那个消息太爆炸了,他知道后差点没背过气去。秦桑和谢南星这是把先生当死人啊?

酒店大厅靠窗的玻璃依次坐下了男人女人。

这是帝都的一家老字号酒店的餐厅。国民度很高,不接受预订,也不接受包场。

秦桑做主点了菜,又和对面的家人笑着介绍。“妈,这位是谢南星。她在我医院做文职,这次开研讨交流会想着让您见见,就把人带来了。”

“知道了,我自己来问谢小姐吧。”说话的女人保养良好,看起来更像四十出头,实际长子都过了而立。

“一直看谢小姐有几分眼熟,敢问谢小姐是哪里人。”她静静看着谢南星,嘴角上翘,不说话时笑语晏晏。

“我是帝都人。”谢南星微微一笑。不知道怎幺搞得,手指很僵,秦桑选的礼物跟粘手一样怎幺都送不出去。

对方的绿玉筷搁在桌上,撞出清脆声响,秦母一笑。“这就难怪眼熟了,不知谢文远是你什幺人?”

谢南星楞住,逐渐低下头,类似悲伤的情绪淡淡掠过眼睫。“是家父。”

秦母纤长的睫毛卷起,复又垂下。秦家上下一行五口依次坐开。因为秦母没接话,晚辈也没人敢出声。

秦母湿了湿手,慢条斯理的擦拭,一派天然的压抑中还是秦桑笑着开口。“妈,这是做什幺?难道您认识南星父亲?”

秦母终于擦拭结束,复从瓷碟夹出颗糯米汤圆到旁边小妞妞碗里,那是秦桑的女儿。“你觉得现在有你说话的余地?”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

“没记错的话,谢文远夫妇早在数年前就已登报和某个女儿脱离关系。不知谢小姐你是几女?”

“妈!”秦桑站起来,还想说什幺,小妹却对他无声摇头。

秦母如同没看到一双儿女的互动,眼睛定定落在谢南星身上。

谢南星被看的难堪极了。

秦桑安抚的拍了拍她,她朝他勉强一笑,他一直覆着她手背的地方也在发烫。谢南星头一擡,轻声却坚定的。“是,脱离关系的是我。”

“好!谢小姐果然是实诚人。”秦母皮笑肉不笑,脸上肌肉走向全不对,又制止了旁边稚气的孙女往碗里夹菜的动作。“娜娜,只能吃一颗。”

秦桑鼓励性的抚了抚谢南星,将她手里的袋子递给母亲。“这是南星花了很多心思替娜娜和您选的礼物。”

袋子并没顺势收下,秦桑都尴尬了几分,不由低喊了声,妈。

“如果谢小姐以为秦桑是二婚,我秦家就会因此降低水准,恐怕就错了主意。”秦母整了整娜娜的穿戴,优雅坐在那。

“那几年你做了什幺我们心知肚明。”秦母略显轻贱的笑了笑。“也就秦桑一直在国外什幺都不知道罢了。娶妻娶贤,娜娜才三岁,你这样的继母又能给她带来怎样的言传身教?”

当着秦氏兄妹和孙女、大厅近百号人的面,秦母直指谢南星,一丝情面都没留。

谢南星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掌心已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其他人,怜悯的、鄙视的、探究的目光,全唰唰掷了来。明明身上穿着衣服,却像被趴光了一样。

“妈。”秦桑放下手中的筷子,脸色有些发冷。

秦母一点都不意外,平稳的声音还在继续。“谢小姐,生而为母,为自己的子女打算并没有错。若说错也只能说您的过往太不堪,配不上秦桑罢了。”

话已至此,就算谢南星脸皮有十层,也没法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

“对不起秦桑,临时有点事,我先失陪了。阿姨,娜娜,秦小姐……再见。”她站起来,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我们一起。”秦桑攥住她手腕,又回头对秦母拧眉。“妈,这次是您过份了。”

随着两人的离开,餐桌陷入一片死寂。

秦母轻轻坐了回去,秦小妹安抚性的夹了一筷子进她的碗。“哥心里是有您的,这不是他给您点的最爱吃的吗?等他以后想通了会听您话的。”

秦母悠悠叹了口气,被风吹散与无形。

**

叶倾知道自己是栽了。

当听到姓秦的先一步接谢南星出院,他杀人的心都有。商务车里一派天然的压抑,长眉拧起,脑海回放那天谢南星和姓秦的拥抱画面,寂寂散发生人勿近气息。

这样的情绪持续了一路。

吱的一声限量版慕尚甩尾停在大堂门口。

叶倾整理仪容率先出来。

透明落地窗光线反射,温馨的一家五口就这样闯入视线。他也不说话,目光死扣着窗内,徒留冷硬铁青的轮廓。

小跑来的程前显得不知所措,沿着视线不由咯噔一下。只见一大家子,谢南星秦桑等人团团坐在一张桌前。

还有礼物!貌似真的见家长了。

他悄俏看了眼叶倾,后者已成了块雕塑。深邃且魅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里面,和谢南星不过数米距离,却像隔着山海。

叶倾目光一刻不曾离开那抹冰蓝。过一会她站起来,另一个高大的身影亦起身,不由分说抓着她的手。

他跟着攥了攥拳,僵硬看着她被他抓住的手。

谢南星没有拒绝秦桑!

叶倾指尖颤抖,分明身处盛夏,却冷的怕人。有庞大力量往心脏狠压而来,反复揉搓,碾成齑粉。

在失去呼吸前,那一双男女相继走出大厅。

他定定看着他们。甚至不敢去想,万一她真爱上别人该怎幺办!

其实最痛苦的还不是别的。而是离开他后她过得挺好,有了新的男人新的生活,你却根本还放不下她。

秦桑虚扶女人的腰走下台阶,如情人耳鬓厮磨。“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该我说对不起,搞砸了你的聚餐。”再说秦母的话没一句不正确,她确实配不上秦桑。

“我为母亲的事和你郑重道歉。”

谢南星一笑。“那就折煞了。何况阿姨并没说错,我被逐出家门是事实。”

那些年她一意孤行,凭着一腔爱意碰的头破血流,也永远失去了父母的疼爱。她也曾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却连累父亲为她中风偏瘫,再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她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糟,追根究底是咎由自取。又有什幺面目怨嗟?

“对不起,是我的错。”秦桑抱歉极了。怪他没事先安排好,伤了南星的心和体面。

“干嘛总说对不起?娜娜那幺可爱,可惜我和她没缘分。今天阿姨说开了也好,秦桑。”她扯了扯嘴角,声音低下来。“不如还是算了吧。”

算了?

大厅门口的喷水池泣玉簌冰,敲打出动听美妙的水声。

秦桑怔了一下,在那一瞬里楞楞看向她。“为什幺你能这幺轻易把算了说出口。不能再为我坚持一次吗?你知道的,我并不介意你的过去。谁又没有过去?”

虽然不想承认。

然而正因为她从没爱过他,才能这幺快就做决定吧。要说不难过绝无可能,秦桑的话被她轻声打断。“你不介意,不意味你的家人亲戚朋友不介意。”

她单手抚着枯瘦的手臂,笑容苦涩。也是她太想当然,以为躲在秦桑背后就能得到风平浪静。

都这样了,她还是没什幺长进。

“如果他们不介意呢。”

“他们不介意我自然是愿……”她顿了顿,那个意字竟有千斤重,舌尖滚了数遍还是无法吐出。

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只要你愿意就行,其他有我。”秦桑扳正了女人身子,谢南星轻呼一声。他一直虚扶的手将她拉向自己怀抱,下巴搁在对方肩上,眷恋的蹭了蹭。

这是两人近年最亲密的行为了。

谢南星闭了眼,下垂的手终究没能放到他腰上。这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而她还有再错一次的勇气吗?

“我有点累,想休息了。”

这话题再谈下去属实没必要,见她主动给了台阶,秦桑也不再纠缠。

一男一女眼看上了停车场的车。

“先生,人走了。”程前如此说。

没人回答。

他蓦然回首,慕尚发出尖锐的刹车片声,接着是档速不匹配的轰鸣,程前脸色一下子精彩了!

车内,秦桑想帮谢南星系安全带。

纯男性的味道带着侵略性,谢南星避了避,迅速自己系上安全带,七手八脚的,明明长着那幺张明艳夺人的脸。“谢谢,我自己来。”

“好。”秦桑目光宠溺。

就在即将驶出酒店,却听崩一声巨响!

秦桑猛踩刹车,两人被安全带的幅度带着往前一冲。他立即护住副驾的谢南星,万幸刚起步,速度不快。

谢南星胸口起伏,两眼发直。顺着她目光往前看,挡风玻璃碎成一张蜘蛛网,以左下角中心为点,辐射了前窗一多半。

“我下去看看。”

谢南星愕然的点头,车门被秦桑打开。

一辆限量的黑色慕尚横停车前。

前脸已变形,引擎盖在冒烟。万幸这两车都性能过人,要不慕尚这不要命的开法还真不好说。

突然,秦桑眉心一皱。

慕尚车内是某人缓缓擡起的脸。

他安全带没系,细碎额发漾在眉心。一络血水正沿着发际线不急不予往下淌,整个人被这一丝红衬得宛若夜神降临。

旁边的程前魂都掉了,全程目睹叶倾发疯现场。

对上那张脸。秦桑立即敛了表情锁住车门,认真对车内谢南星道。“等下不管发生了什幺,千万不要下来。”

谢南星不明所以的跟着点头。为了见家长新做的造型被破坏了,乱蓬蓬的披在肩上。明媚的大眼里蒙了层薄雾,显得迷茫,又有些呆。

慕尚车门开阖,叶倾走了出来。一身纯黑的高定西装,比例更是绝了。哪怕额头染血,也让人禁不住想顶礼膜拜、亲吻衣角。

叶倾一步步走到谢南星窗前,手持门把,像这场车祸从头到尾与他无关。开启发白的唇,温声道。“出来。”

脸上的血色在一点点消逝。谢南星失声望着他,又像被掐住脖子,脑里碾来碾去只有一句话。

他要做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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